只是怎么出去还是问题。
红绫把洗好的枣子一一擦干净,放在她手够得到的地方,坐回去重新拿起了针线,认真绣了起来,宋怜看了一会儿,让她把针线递过来,随口问,“将军喜欢桂树么?”
红绫哎地应了一声,想起来要隐藏这不是将军的也晚了,脸红透,只是握着绢帛没递过,声音小得似蚊子,是大着胆子才敢回拒,“这些小事婢子能做,无需劳累女君,医师交代了女君不可劳心伤神。”
宋怜直接探手去拿,红绫不敢再反对,只得将手里绣了一半的绣绷递了过去。
宋怜从她眼里窥得一丝失落黯然,知她必定是心仪元颀的,将这衣裳上一支桂条绣好,将针线和里衣都递还给她,“你这样尽心尽力,恐怕也是没有用的,等府里进了女主人,还容得下你得位置么?”
那桂枝分明与旁的一样长短,一样的花叶,落在丝制的绢帛上,却好似有微风轻轻吹过,也花瓣也有了神韵一般。
落进这一颗桂树里,格外出众,也就格外扎眼。
红绫震惊她的绣技,有些窘迫地收了收手里的绢帛,俏丽的面容也没了先前的红晕容光,“只要将军喜欢开心就好,日后女君无论是什么身份,红绫都敬重女君。”
说完又将膝上的衣裳的拿了起来,看了看笑起来,“婢子绣艺不好,可这件衣裳将军肯定会喜欢。”
宋怜从她语气和神情里听出了坚定不移,恐怕是元颀叫她杀人放火,自裁自绝,她也绝不会生出逆反之心。
她不再提这件事,托着下颌看红绫绣花儿,偶尔取盘子里的枣子吃,好一会儿了感兴趣道,“我略通些箭术,不如我教你学箭怎样,这样以后你除了能给我射下好吃的果子,也能更好的保护我……”
宋怜见她有些不愿,继续道,“将军是武将,来日说不定需要上战场,你学了箭术,能为他尽一份力,成为他的助力,保护他呢。”
她便从红绫眼中看出了心动,又温声道,“每日陪着我在这虚度时光,日子一日一日过去没有长进,倒不如我教你学箭,你能学些好用的技艺,我也不无聊,从前我也教过好多的人。”
红绫迟疑了一会儿,想着有一日能随将军去战场,甚至是保护他,心里雀跃,已是极想学箭,看对面的女子便多了两分感激敬重,却也没有擅自做主张,“待婢子问问将军,女君稍待。”
红绫说完,收好针线,另唤了一个黑衣婢女守在院门口,急匆匆去了。
宋怜瞥了那婢女一眼,没有将人唤进来,这个柳叶眉的姑娘也会些武艺,只是不如红绫,大约性子不合元颀的意,便不常进院子伺候,只红绫偶尔有事离开,才叫她远远守着院门口。
红绫去回禀女君教学箭的事,从院子出去走过数十丈远的亭廊,有三十人一列的带甲守卫,每隔十丈布置一列,共有五列,将院子团团围住,他们绝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似乎也是悄无声息的,倘若只在院里,是绝不会发现外面有这么多守军的。
红绫不明白,里头只是一个女子,她不会武艺,也不会巫蛊术,且现在腿还坏了,连战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逃走了。
但她也不敢问,红绫埋着头急匆匆走过,过了将近一刻钟光景,红绫方到了一处三层高的小楼前,请守在门口的随令去通禀求见。
“我们投靠朝廷,虽然能拿到养兵的钱粮,到底不是自己的,那李珣还算会用人,派去的江林秀是个长袖善舞的,有魄力也有实力,恐怕不久这虚的参事,也要得军心了。”
“他会用什么人,不过是有人事无巨细,预料到了会有我们这样的散军游勇投诚,事先备下些人才,好将这些军队真正被大周分化掌控罢了。”
元颀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不屑,议事堂处地高,虽离得远看不清面容,也能看见东南小院里,女子躺在廊下木榻上,阳光照着,却依旧懒洋洋的,看不出半点生气。
她惫懒倦怠,这几日似乎对外面的事也漠不关心了。
他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谋士胡秦往东南瞟了一眼,问道,“云女君的腿当真动不了么?”
元颀移开视线,坐回沙盘前,“恐怕当时下手重了,不慎伤了筋骨,老黄试过敲她腿骨看她反应,她要是伪装,那就太可怕了。”
且每日她腿上都会添些新伤,是夜里用利器自伤的,大约是无法接受腿废了,想让双腿恢复痛觉。
也因为每日给伤口敷药,每日昏昏沉沉的睡着,便是醒来,也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胡秦倒觉得这未必不是好事,“没了双腿也好,如此去哪里都不方便,将来只能依仗主公,只是云氏似乎对兴王府军政不感兴趣,恐怕还念着新帝,主公不如逼她一逼。”
元颀明白胡秦的意思,作为一个共事者,在还不清楚事情经过之前,她给予李珣完全的信任,可谓全心全意,谁不想要这样一个谋士呢。
她还不知明华殿的火清理了她身边一批得用亲近的属下,知道李珣当真要她死之后,说服她为元家军谋划,会容易许多。
随令领着红绫上楼,听了回禀,胡秦先发了难,“怎么想起来要教你一个婢女学箭了,莫不是你同情于她,已被她策反?”
此女曾下南越,说服庆风谋反,也曾入京,暗地里策反了许多大周官风清正的朝臣,又因着对女子素来宽厚仁和,受她恩惠的女子,哪怕同她没有半点交情,没见过她一面,也常记着她的恩,图求报答,那裴府报信的婢女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因云氏,能从云水山卖贼手里脱险,一直想在云氏做事,没被周慧收进斥候营,便辗转各府做了婢女,四处收集消息。
这次差点坏了他们大事。
知道此女在蜀中这份基业里的份量,恐怕没有一个人不会忌惮。
胡秦几乎称得上疾言厉色。
红绫受了诬陷,脸色通红,眼里含着眼泪,跪地磕头喊冤,“婢子对将军忠心耿耿,若将军有令,婢子立刻便可杀了云女君——”
元颀让她起来,又制止了还要说话的胡秦,“她箭术确实极好,也爱教身边的婢女学箭,既有心教,你跟她学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