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竹看他马上要看到那人,连忙一把揽过虞子落的肩膀,佯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哎哟,万一程先生等急了可不好,还是先去取了物件再吃饭吧。我先帮你去排队,如何?”
虞子落狐疑地看他一眼,总觉得他今日有些反常,但又不知哪里不对:“也成,那就劳烦你先帮我排队了,我去去就来。”说完便朝程先生的方向走去。
南轩竹见虞子落离开,自己也打算寻找另一边绕道而行。这时心里崩出来两种声音:
“管那人作甚?再不去饭堂可就没了。”
“不行吧,同窗一场……再说,若他饿着肚子在这儿哭,待会儿先生问起来,我们这些路过却不闻不问的,岂不是显得凉薄?”
“本身绕路走就是不想别人自己都尴尬,现在还凑上去问人家怎么了,不是明知故问吗?”
南轩竹纠结片刻还是选择了绕道,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饭要紧……”
可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走了几步又回头,犹豫再三还是从另一条小路摘了根狗尾巴草折返回来。
他故意放重脚步,让对方察觉自己的靠近。果然,那人听到动静,慌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低头继续在地上写字,装作无事发生。
南轩竹在他身旁蹲下,歪头看了看地上糊成一团的字迹,故作惊讶道:“咦?这不是文先生今日教的字吗?这位同学这么勤奋,竟然忘了现在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吗。”
那人一惊,声音却强装镇定,用脚将地上用水写的字蹭去:“啊……是。”
他手指蜷曲攥紧,藏于宽大的袖袍之中:“正好先生说我字还有改善之处,我便想着多练练。”
南轩竹语气轻松调侃道:“饭都不吃,小心字还没练好,人先饿趴下咯。”
那人低着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将半张脸埋在手臂下:“不打紧,我……我还不饿,多练会儿字也无妨。”
南轩竹点点头,也跟着他一起坐在地上练字,他捡过他的毛笔,在那人旁边也写了个今天被夸的“情”字:“我这字如何?和你比比?”
的确是笔的缘故,没了竹枝的加持,南轩竹写的字的确不堪入目。
不过南轩竹还是唇角噙着笑意:“你看,你写的很好看啊。其实我觉得写字,就跟吃饭一样。有人喜欢细嚼慢咽,有人喜欢大口吃肉,各有各的滋味,何必非得一样?”
“反正,美有美的多种多样,丑有丑的千奇百怪,主要这字是自己写的,自己看着赏心悦目就行了。”
南轩竹随手在地上又写了个“情”字,这次写得更夸张,撇捺飞扬:“你看,我这样写,文先生怕是要气得胡子翘起来。可那又如何?字是自己的,写得开心就好。”
那人望着他的字,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语气里有一丝迟疑道:“可先生说我……少了灵动之气。”
南轩竹眨眨眼:“灵动之气?那是什么?能吃吗?”
那人被他逗得微微弯了嘴角,低声道:“公子说笑了。”
南轩竹见他情绪稍缓,便顺势道:“字本来就是一种用来表达的东西,表达清楚了,这字就‘活’得其所了。”
那人被他逗的轻笑出声:“谢谢你。”
南轩竹摆摆手,笑眯眯道:“同窗嘛,互相照应应该的。”
南轩竹看他重扫阴霾,也放心道:“练了这么久字,我是真饿了,一起去?”他站起身朝那人伸出手。
那人缓缓抬头,南轩竹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水光。
南轩竹呼吸一滞,手停在半空顿了片刻。
他从未这般近地看过墨妙青。对方肤色干净,此刻因哭泣而微微泛红,鼻尖也染着淡淡的粉色。
南轩竹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涩。
他下意识想抬手替对方擦泪,却又惊醒,硬生生将动作转为挠头,干笑道:“哈哈小…小友,这眼睛……咳,像是被程先生的戒尺打过似的,红得怪吓人的。”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算什么安慰?简直比虞子落的嘲讽还糟糕。
可墨妙青却轻轻眨了眨眼,一滴泪珠倏然滚落。南轩竹盯着那滴泪划过对方的脸颊,莫名想起今日读书时听到的句子:
“玉箸垂红,珍珠断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