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沈禾拉过季松的手低低道歉:“子劲……是在怪我方才捉弄你?”
“这确实是我不对,我任凭夫君处置……”
“……没有这回事,”沈禾低头撒娇,季松心头愈发软了。他抬手捏了捏沈禾的脸蛋儿:“苗苗方才的样子……我很喜欢。”
沈禾一时愣住,倒也没有避开季松的手,只哭笑不得地问:“喜欢我捉弄你?子劲……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怪癖?
喜欢她就是怪癖?
季松忍俊不禁,当即和颜悦色地应下:“确实有。”
“我嘛,为人性癖……耽苗苗。”
沈禾又出了一身的汗。
脸颊上有些痒,是季松指腹的茧子在作祟;面颊上有些烫,而季松的面颊越来越近,近到她能感受到季松的呼吸打在脸上,湿湿的,热热的,而且越来越湿热……
沈禾慌了,下意识地打落季松的手,坐直身子欲盖弥彰地别过眼去:“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老杜满腹锦绣、忧国忧民,倘若知道夫君这般化用自己的诗句,恐怕要一大哭了。”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正是杜甫的诗。
此番季松化用,再加上前后句的意思……
沈禾再不敢看季松。
难得见她羞涩的模样,季松心头愈发痒了,被打落了手也不以为忤,只笑道:“我也忧国忧民啊。”
沈禾不说话也不看他,甚至还略微背过了身,全身都写着不信。
季松心头越发的痒,当即笑吟吟道:“老杜自然才高,但却是个文人词臣,只能侍奉于帝王身侧,虽有忧国忧民之心,却无法治国安民,于国于家——”
于国于家无望。
“无望”二字,被沈禾气愤的目光截断在舌根。
季松当即迷途知返:“——当然,其情可悯,其志可矜。”
沈禾有些气。她刚会走路,父亲就把她抱在膝头,教她背杜甫的诗歌,从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背到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再背到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动情时每每泪洒衣襟。
于沈禾而言,杜甫不仅仅是一位写下锦绣诗篇的诗人,还是一位不曾见面的师长。此番季松调侃杜甫,虽说没什么错,但沈禾照旧不痛快:“是,老杜只是文人,不堪大用;却不知道,夫君眼里,究竟谁才是那位有用之人?”
话有些冲;季松暗暗发笑——此番连子劲都不叫了,直接叫他夫君,还真是气着了。
可她越生气,季松就越想逗她。
毕竟,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也挺好看的。
思及此,虽说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季松却故作蹙眉沉吟状,直到沈禾面上又出现了看好戏的神态,季松才笑着轻声道:“为夫以为,王忠嗣便是一位有用之人。”
“王忠嗣他——”
季松正要解释,却见沈禾有些泄气。她闷闷点头:“倘若是他……也难怪你觉得老杜无用。”
“哦?!”季松这会儿是真的惊了,“苗苗知道王忠嗣是谁?”
这人倒是挺厉害的,可他前头有初唐名将,后头又有哥舒翰郭子仪等人,自己倒是被淹没在浩瀚史籍里,寻常人轻易不知道他。
季松想着逗沈禾,故意说了个冷僻的人物,正想着解释一番、展示自己的博学多才,结果……她居然知道这人?
沈禾没见过季松惊讶的表情,一时间也乐了:“不就是王训王忠嗣嘛。”
“唐明皇的养子,哥舒翰的上司,元载的岳父大人,李唐的四镇节度使。”
“我爱王忠嗣,兵威万里横。只知精士马,不忍幸功名。四印无矜色,三边有肃声。未知谁愿此,徒用送君行。”
季松面上的笑越来越浓,眼神也越来越热切,沈禾也觉出来他想要捉弄自己了,便笑着晃了晃季松的手,凑过去仰头轻声问:“夫君这么惊讶,难道不知道他是谁?”
季松如何能看不出她的意思?不过这会儿大喜过望,一时间也不计较她的那点恶作剧,只笑道:“知道。”
“他原名王训,是忠烈遗孤,被唐明皇改名王忠嗣,之后养在宫中,与太子李亨交好。他为人骁勇善战,沉毅持重;他少时骁勇、壮年老成,又以家国为重,其人怜惜士卒,并非贪权好势之人,堪称一代儒将。”
“不过……”季松忍不住皱眉:“苗苗怎么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