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在辽东,你们采办了许多人参,”季松低低笑了,面上多了几分愧疚:“我确实不知道你祖籍何处。我只知道沈长好是苏州人,而你们寓居京城也有三年了。”
沈禾越发愣怔:“那你——”
“我怎么能猜对?”季松不疾不徐地开口:“你是苏州人,又不是开药铺起家,对布料很了解,那大概是开布料店铺起家。”
“苏州鱼米之乡,水网稠密,船只代步并不难猜;既然绸缎业兴盛,那妇人织布挣的钱不少,或许比男子耕田还要多;拿人手短,男子自然气短,女子也会霸道。”
“赚了钱,自然不会仅仅满足于口腹之欲,衣食住行都会要求更多,虽有诸多禁令,但不废而废,当地市井必定繁荣。”
“丝绸少不了生丝,生丝少不了养蚕,养蚕少不了桑树,那么许多原本种田的地方,就会被改种桑树,以此来供给生丝。”
“粮食不同于他物,没粮吃会饿、会死,因此自当有粮食从别处运来。”
一条条解释过,季松明显发觉沈禾眼睛亮了许多,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
季松心情大好,却故意做出一副愧疚模样:“苗苗,说来是我不对,你……是哪里人?”
这丫头心软,遇事往自己身上担,以退为进更容易博她好感。
“震泽……”沈禾望着季松忍不住地笑:“你、你真的没有提前查过?”
季松假作无奈地叹息:“我要是查过,还能说不出你的祖籍、平白让自己担一个不用心的罪名?”
“不过是一方水土、一方方物,我知道你在苏州,一点点猜测而已。”
“譬如,为何辽东盛产皮毛、山参?”
“因着辽东冬日漫长酷寒,倘若没有皮毛御寒,许多人都活不下去;也因着那处寒冷,许多东西都不能种,人们便只能钻进大山、深水里,找些人参、珍珠换钱度日。”
“偏偏辽东是个险要位置,需要御敌于国门外,所以才生生在那里设了一处边镇。”
“说来……震泽似乎是处市镇。”
“是,”沈禾目光紧紧粘在季松脸上:“我太爷爷才迁过去,我家人亲眼见证了它从一处人烟稀少的小地方,变成如今的繁华模样。”
“若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季松压低声音,轻轻握住沈禾的手:“我也要谢谢它,把我的苗苗养的这么好。”
沈禾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去——季松这人倒是见多识广,就是不太正经,总能把话题绕回到她的身上。
偏偏她还有点窃喜……沈禾脸颊渐渐烧起来了。
见沈禾这副表情,季松故作苦恼地叹气:“苏州那地方真是人杰地灵,不像辽东,一年倒有半年是冬天,冻得人不敢出去,只能看书消磨时间。”
季松这话说的不对。他打小就不是个爱看书的性子,只是被他爹他哥逼着读书,倘若不从……
他爹他哥的马鞭没怎么抽过马,全抽他了。
后来到了辽东,外头天寒地冻,他没办法,只得看书消磨时间,虽说获益匪浅,但总觉得亏。
没想到……居然在此处帮了他。
不过,季松这么说,主要是知道她爱看书,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沈禾果然上了当。她低低笑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有什么不好的?”
“不对,”季松打断沈禾的话:“我看了许多年的书,从没有在书中见过苗苗。”
沈禾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季松的意思——这是,说她是颜如玉?
她忍不住去看季松——见他长眉扬起,漆黑的眼睛里头满是笑意,一时间脸颊愈发烫了,忙转过头道:“你……你能不能再讲讲辽东?”
“爹爹不让我出门,上回我虽然去了辽东一趟,但也无缘领会当地的风土人情……子劲,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季松半是认真、半是逗她:“苗苗好看,我看着看着就移不开眼了。”
沈禾:“……”
沈禾倒是一直都知道自己好看,但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地夸赞过她,一时间恼羞成怒,顺手挥开季松的手:“你别胡说!……你、你说说辽东。”
沈禾声音越来越低,季松也愈发得意。他懒洋洋道:“辽东其实没什么好……你要是晚去几个月,恐怕会冻病。”
沈禾又抬起头看着季松。
她是真的想了解外头的风土人情,毕竟她自小体弱,这辈子就出过两次远门——一次是从苏州到京城,一次是从京城到辽东——对外头的事情特别好奇。
可季松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沈禾便会错了意,以为是方才季松说错了自己的祖籍、她一心看他笑话,这会儿季松故意吊她胃口。
这事,倒是很符合季松的性子;偏偏她实在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