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州和黎越峥赶了一天半的路才回到锁游关,在路上已收到传讯,将分别据守关隘的东面与北面,三方合围收缴羯人。到了分别的地方,傅行州拨辔向东去,走了几步又掉过头来:“黎总兵,殿下还没回信吗?”
黎越峥摇了摇头,他自寄去家书之后,心中惦记,又寄了两封很短的信回去,一封问林泓,一封问平王府的管家,但至今都是毫无消息。烈日当头炙烤,他想着,心中有种难言的焦虑。
“凛川也没有给我回信,”傅行州叹了口气,“兴许是咱们在外面,听不见关内的消息。有可能信早就到了,在关内都等急了。总兵放心,我让他们特意盯着呢,有了回信立刻就会告诉咱们。”
黎越峥笑了笑,扬鞭道声关内见,掉头向北而去。
头顶的太阳将空气烤得粘稠,即便是背着太阳向北走,一行人也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到,再兼行军劳累,见着不远处的关隘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这时,黎越峥忽听脑后嗖嗖两声异响,两支白羽箭长了眼似的从林中射出,随即被当空砍断。队伍因为这两支箭微微骚乱了片刻,而后又整肃地向前继续。但他们还没有走出五步,便见两侧林中像凭空长出来似的伏满了羯人,手中的连发弓弩架在地上,眨眼般的功夫便接连射出五六支箭。
队形顿时大乱。黎越峥回身喝令,身侧两个副官应声各带一队人向林中杀去。羯人在林中埋伏不深,前方也没来得及挖壕沟以作遮挡,泉州铁骑跃过埋伏的碎石,双方很快交战了在一起,局势随之一缓。
他拔刀横在身侧,回头去找羯人主帅何人,便听身后劲风吹拂,一双锤连天蔽日地落了下来。他毫不犹豫地回刃相迎,细刃与重锤锵地一声重重交在一起,黎越峥冷然道:“逃得倒快。”
雷晗铭肩上的伤并没有包扎,随着动作汩汩地流血,将半身的铠甲都染红了。他好像并不在意似的,脸上带着笑:“我就是在这儿等着师兄的。”
两人说话之间已交手了十几回合,细刃与重锤锵锵作响,交碰出一连串的火星,刷拉拉地溅落在空中。黎越峥反手弯刀抵过锤柄,心中暗暗生疑。雷晗铭手中是抵抗引诱的路数,全不似平日里大开大合,直取对方性命。他性情残暴但心思简单,在与人交手时没有这么多的计谋,手下有意变化,一定有人在侧埋伏。
黎越峥想到此处顿时收刃后撤,同时扬起左手袖箭向后连发三箭,果不其然听见铛的一声响,最后一支被人挥刀隔开,一袭红衣从他身后袭来。
“我道是什么人,”黎越峥怒声道,“缩头缩尾地藏在锁游关里,如今终于肯露真面目了!”-
珈乌一笑,手中寒光一闪甚至看不清刀刃,与雷晗铭同时出了手。
黎越峥向后一倾躲过大锤,手中细刃与珈乌抗在一处,只听铛铛铛三声响,两人又密又快的过了三四招,锋刃直指咽喉要害,任凭哪一方都不得上风。
“好利落的刀法,”珈乌笑起来,当空烈日衬得他红衣如血,黑色的眼罩在日光下泛着金色,格外耀眼夺目,“自阎凛川在京城负伤之后,我许久没见这么清爽的招式了。你和雷晗铭同出一人师门,为何风格差距如此之大?”
黎越峥并不回答他,细刃绞着珈乌的刀绕了两圈,而后骤然向后倒撤出去,兵器相碰发出嗡地一声响,珈乌从手掌到小臂顿时麻得没了知觉,只凭下意识才攥住了手里的剑,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了。
黎越峥见他后撤,手中攻势不停,借势一刀刺向雷晗铭的腹部。后者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轻灵反身而来,一时毫无预备,只得挥锤相抗。黎越峥等的就是这一刻,细刃立刻调转方向,自上而下如闪电一般当空劈下,利落地划开了他胸前的铠甲,顿时鲜血淋漓。黎越峥被这血浇了一身一脸,神情却岿然不动,挥刃便往他心口送去。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只听身后风声忽起,副将高喝了一声小心,随即是皮肉穿刺之声,顿时没有声息了。
黎越峥甚至来不及回头去看,只觉得后背被什么勾住了,随即一阵巨力攫住他当空一提,把他从马上拖了下来,雷晗铭的重锤紧随而至。
他只觉得眼前忽而一花,整个人仰面摔在地上,眼前映着白晃晃的天幕,背部断了似的剧痛起来。他余光见锤影向胸前袭来,下意识地提刀便挡,细刃抵着锤面弯出道弦月似的弧度。
雷晗铭满面鲜血,看着他忽然笑起来。黎越峥只觉得心下一沉,微妙的预感刚刚蔓延,下一刻便被当空提了起来,腹部紧接着一凉,一柄剑瞬间洞穿了过去。剧痛让他从被摔得那一下中清醒过来,拧身反手去砍勾在自己身后的铁索,却不想那铁索由三道锁链拧成,薄翼细刃不是对手,而前后的攻势近在眼前。
他收刀欲回,但还是慢了一步,只见剑锋与锤影合在一处,日食一般降落下在他的胸腹两处。身后铁索随之一勾一拎,将他提起来重重地砸在地上,他眼前顿时黑了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珈乌一笑,提剑便要向他咽喉刺去,忽听远处马蹄声动地而来,一柄金枪凌空掷出,正中他的右肩,把他打下马去,杀声顿时震天而起。
傅行州领在最前面,跃马上前把长枪捞在手里,扭头大声喝道:“来人,送黎总兵去治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