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心机手段,为的只是为师门叛徒复仇……”阿壑额上冒出冷汗,“甚至不惜借刀杀人,毁了门派上下!”
环顾四周,门中弟子不知与这群人打了多久,多有负伤。
若是继续与之缠斗,怕是讨不了好。可……他不能将师父交出去。
脑中天人交战,蓦地,危舟扬声道:“素骨自刎,并非因为掌门之位。”
众人一怔。
危舟示意平野将自己扶起来,四肢百骸,早已瘫软,依旧是神志撑着行动,五脏六腑,已然快要崩裂,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平波无澜。
“……那一日,我赶回青玄山,门中秘籍遭窃,我师父弥留之际,只说一句‘祸起萧墙’,便将掌门印交至我手上。而素骨,偏就那样来了,没有遭受到一丝一毫的伏击,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非议。”往事重现,似乎真的与师弟再度相见,危舟嘴角泛起一阵笑意,“你的师父是甚么性子,八仙,难道你不比我们清楚?素骨自小便心性孤傲,容不得旁人说一个‘不’字,又怎能容忍师门中排挤。也便是那时,我让他出门游历,他这才找到了你,收你为徒。
“他回来时,也过了几年快活日子,你和琉璃在他身边,叫他无心旁骛,无心他顾。只是那句‘祸起萧墙’,却总如乌云一般笼罩在我们师兄弟头上……直到那一日,有人拿出素骨那日里通外人的证据——”
“你信了?”醉八仙咬牙道,“所以你把他关进了水牢!”
“若是我当年不把他关入水牢,他已经死了。”危舟道,“当日门中长老合力要废了素骨的武功,我不得不将他关在水牢之中,以求缓兵之计!”危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情绪渐渐回落,他看向虚空之中,忽而颤声道,“……祸起萧墙,祸起萧墙……素骨不是那个因,却要承受那个果。”他转向少年,轻声道,“那日之后,我复又查起往事,发现师门惨遭血洗一案,和我们其中一位师伯脱不开干系。我将素骨自水牢中放出,并说出了此线索。可我们终究晚来一步,那师伯已对你们起了杀心,对你们三人用了迷魂散,打算以你们相要挟……而素骨,一时护你心切,一剑捅死了那位师伯。”
雨,忽地停了。
满院萧然。
鸦雀无声。
“……可偏偏那师伯,正是我们师父的双生弟弟。那一剑后,线索便也跟着断了。素骨心神大震,他道,日后下了黄泉,无颜见师父。便割袍断义,连夜出走——”危舟的声音不急不缓,因着久未开口,甚至沙哑无比,“他说做了错事,却不后悔。他割袍而去,与我们恩断义绝,再不是青玄中人。”
四下无声。
许久后,只听一道恸哭。
“师父——”醉琉璃捂住心口,喷出一口鲜血,一丝血迹挂在少年眼睑之下。
仿佛血泪。
“不可能……”醉八仙张大嘴巴,双目布满血丝,“你骗我!!”
眨眼之间,他竟闪身到危舟身前,平野大喊一声,以身相接,剑刃直直地在他脖子上划开。
一道红痕涌出。
“平少侠!!”阿壑阿峦心头一惊,联手使了一招将醉八仙推开,忙拿出金创药止血,幸亏伤得不深,转瞬之间,只留下一道骇然的伤口。
“陈愿!”醉琉璃双目血红,抓住了少年的衣袖,“做这么多,够了……”少女唇角血迹未干,她几乎是恳求着,“够了……”
“不够!!”醉八仙将醉琉璃狠狠甩开,他死死盯着眼前众人,“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我师父死了……他是枉死——而你们,为甚么却能好好活着?危舟,你是他的大师兄,他自小敬你爱你,你为甚么护不住他!你为甚么……为甚么……”
危舟默然不语,许久后,伸出手,点了点醉八仙的眉心。
“……你用随云骗我那日,我并未摄入‘乱魂散’。”
醉八仙一愣。
“素骨走后,我日夜难眠,时常会想起我与他幼时的事来……”危舟淡然一笑,“我知你恨我,怨我。我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你是故意——”
莫说醉八仙,就连平野也瞪大双眼。
“你是素骨最爱的徒儿,我不舍得伤你;你知晓我和楚随云有段纠葛,我不舍得舍弃;平野无辜,我正好将他支下山去……一箭三雕,皆大欢喜。”危舟只轻轻一句,“阿愿,你师父曾说,若是你寻见了家人,便让我放你下山,让你们兄弟二人,团圆美满,如今你可是已经寻见了他?”
兄弟二人,团圆美满。
平野心口狂跳,无念——
恰似一刹间分神,忽然众人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高呼:“……阿愿!”
不自觉地,人群分出一条道来。
许久未见,小和尚浑身是伤,那双眸不再怅然迷惘,他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冲向醉八仙——现在应该叫他,陈愿——却又因脚下乏力,摔在了少年脚边。
“认罪吧……阿愿。”无念抬起脸,两行清泪落下,“阿愿,不要再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