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四目相对,陈愿眸光漾动,那泪水却迟迟未落。
无念没有继续哀求,而是艰难起身,转向江湖群杰,高声道:“你们如今也瞧见了,青玄派的危舟掌门仍然活着!平野掌门,并非杀师夺位之辈!你们今日若是杀了他,便是师出无名,滥杀无辜!”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里头原本多是趋炎附势之辈,如今见此情景,明白是眼前那黄口小儿设的局,将整个武林盟都耍了一遭!
可他们已经追杀平野多日,七杀令未解,仍有万两白银悬挂待取,要他们此刻黯然离去,心中也不是个滋味。
有个年轻气盛的立刻道:“我不管你们是祸起甚么墙,那日在至晖山上,平掌门和那小魔头搅得大家不得安宁是真,如今危舟掌门没死最好,叫你们青玄派也瞧瞧,戏耍整个武林没甚么好下场!”他冷笑一声,指着陈愿道,“要么,交出平野,要么,交出这个小滑头。总归不能让兄弟们空手而归!”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众人皆拍手称是。
“一群蠢货……”阿峦唾道,“不要脸的东西……早知道我就先杀了他们!”
无念强撑着破败不堪的身子,接续道:“你们若是心存正道,又怎会听信一面之辞!蛇鼠之流,又何必装腔作势!”他转向陈愿,低下嗓子来,“阿愿,收手罢,从始至终,你都错了……”眼眸中涌起层层苦痛。
谁知,一只冰凉的手却探了下来。
无念通身一僵。
只听自己弟弟轻笑着问他:“哥哥,你还记得,那日在‘地阵’之中,你曾对‘她’说了甚么?”
无念的身体开始战栗。
“不要说了……”他睁大双眼,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不要说了!陈愿!不要说了!!”
陈愿勾起唇角,指腹细细地揩下少年脸庞上的泪水,自己眼眸里却闪烁着相同的泪光:“你说,你本该六根清净,却为‘她’动了凡心……”
“陈愿!!!”无念厉声大喝,哀求着,“不要说了!”
他不辨男女,不识情爱,浑噩之中,竟然对亲生弟弟——
“……论起情,你该以‘她’为重,论起爱,应当以我为先。”陈愿歪歪头,像是委屈,“可是哥哥,你今日为何不想着我们了,只顾护着外人,我实在……”他说着,忽地止住了,又连忙喘了口气,眼泪滚滚坠下,“……实在,很是伤心。”
无念不断喘息,不断颤抖,不断哀求。
可这话依然毫无保留地砸碎在院子中。
众人错愕。
无念失神良久,直至眼泪殆尽,忽地眼睛清明,心口恍如碎开了甚么。
他流出血泪。
“阿愿……哥哥再求你一次,”他抓着少年的衣袖,颤颤巍巍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只要你认错……哥哥会帮你……我会——”
“你何必劝我。”陈愿踉跄着,双腿却失力,整个人摔下,复又艰难地爬起,他巡视众人,大笑道,“你们这群不成器的孬种!一个小光头竟把你们唬住了!武林盟远在至晖山顶,就算快马加鞭,又如何得知危舟活着?你们费心竭力随我上山,不就是为了取下平野项上人头!危舟活着又如何,一并杀了便是!你?你?”他狂笑着一指,“事到临头,你们不敢了?哈哈哈哈哈哈,一群窝囊废!罢了……不敢也便罢了——我来!”
此番癫狂模样,叫人心底生寒。
一些人良心未泯,已后悔随之上山惹了一身腥。
陈愿却作不知,随手抽出一把剑,摇摇晃晃朝着平野和危舟而去。
“陈愿!!”无念死死抱住对方,不知从何而来一阵力气,二人将摔作一团。
陈愿喘着粗气道:“陈念,放手!否则我会伤了你!”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错再错了!”无念怒喝道,“你现在收手,我能帮你……我还能帮你……!”
“你……能帮我?”陈愿俯视着无念,痴痴地笑了,“你能帮我甚么……平野武功尽废,危舟……也要死了……他和楚随云被我折磨近一年……”
他颤抖着……
话音未落,危舟果真脸色一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师父!!”醉琉璃泪流不止,痛苦不已,“师父,师父,是琉璃愚笨,不曾发觉你竟被囚在水牢之中!师父,你不要死!师父——”
少女抬起血红的双眼,转向陈愿:“为甚么……”
为甚么你从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