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纨绔子在他堂上偷吃蜜饯,被他罚抄书卷上百遍,抄得那学生后来听见“蜜饯”这两个字就反胃,再不敢再犯。
月光下,这位严师正捋着胡须站在廊下,幞头巾角被夜风吹得微微飘动,叆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慢悠悠发问:“可是去国子监借书了?”
徐佑贤心中一喜,心想博士怎么知道他打算用这个借口,连忙点头。
周博士继续慢悠悠:“书呢?”
徐佑贤:“……”
完蛋,没带书!
顾书砚耳根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徐佑贤则干笑两声,刚想狡辩,结果手指不知碰到哪里,食盒的锁扣突然松了。
浓郁的肉香顿时在微凉的夜风里漫开。
这香味自然也钻进了周博士的鼻子。
周肃之鼻翼动了动,突然伸手:“拿来。”
这姿势让徐佑贤和顾书砚想到了话本里的索债判官,二人对视一眼,自知挣扎无果,到底还是将手中食盒交了上去,心头纷纷滴血。
他们的琥珀肉啊!
周博士铁面无私道:“《曲礼》五遍,明日午时前交来。”
说完收了食盒拂袖而去。
徐佑贤和顾书砚两人也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书室。
书室内,顾书砚默默研墨,徐佑贤则对着空荡荡的案几长吁短叹,一时安静无话,过了片刻,两人老老实实开始抄书。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将两人罚抄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凄凉。
徐佑贤揉着发酸的手腕,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渊,那块最大的肉吃起来真是爽快!”
不必他说,顾书砚早在方才蘸墨落笔时就已不由自主地回味起那肉的滋味。
酥烂的肥肉入口即化,甜咸交织的酱汁裹着瘦肉丝,一咬下去,肉汁在齿间迸开……
他也笑了起来。
顾书砚舔舔嘴唇,低头继续抄写,笔下的字迹却比方才轻快许多。
被罚抄了又如何?至少他们已经吃到琥珀肉,实现了愿望,心满意足了。
人生啊,有时候别太较真。
窗外传来打更声,徐佑贤伸了个懒腰,咂咂嘴道:“这肉吃得值了!”
*
周肃之板着脸回到书斋,将食盒重重搁在案几上。
他向来没收学生的违禁之物,都是直接丢进库房落灰——那里已经堆了好几副双陆棋、数本闲书,还有几把没收的弹弓,可谓是数不胜数。
但这次手指搭在食盒上,却莫名迟疑了。
那食盒沉甸甸的,盖子一斜,里头连肉带酱汁便晃出诱人声响。
想瞧瞧这两个学子费劲吧啦翻墙出去到底是为了吃什么,周肃之皱眉掀开盖子,就见一块块四方肉块还温热着,酱汁子红褐油亮,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诱人。
浓郁的肉香喷薄而出,不由分说地往鼻子里钻。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回过神来,忍不住低声训斥自己:“荒唐!”
怎可觊觎学子吃食?
然而眼神不自觉地往门外瞟了瞟。
确认四下无人后,周肃之喉结动了动,静了片刻,到底从笔筒里抽出一双竹筷。
第一块肉入口之前,他还端着架子正襟危坐,在心里默念“不过是想尝尝学生被何物诱惑”,但当酥烂的肥肉在舌尖化开时,老博士花白的胡子突然轻轻一颤,腰背都不自觉挺直起来。
还……还挺好吃。
“真是不成体统!”
他又骂了自己一句,然后伸出筷子挟了第二块肉,这回专挑了块比较瘦的,对着烛火能看清瘦肉丝丝分明的肉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