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紫鹃、雪雁已然端来了茶水点心,两婢相视一笑,那雪雁便耍宝道:“姑娘,我与紫鹃先出去耍顽了,你与姑爷多说会子话儿。”
说罢,眼见黛玉俏脸儿瞬间腾起红晕,雪雁便咯咯咯笑着,扯了紫鹃退了出去。
黛玉起身便要着恼,又见两个丫鬟已然转过了屏风,这才瘪嘴气恼道:“这个雪雁!”
扭头扫量过去,见陈斯远兀自恹恹的,并不曾打趣自个儿,这才舒了口气。黛玉心下又有些担忧,便凑过来笑着说道:“头晌香菱来了一遭,又来请教如何作诗,咬文嚼字问我,那塞上一首,烟如何是直的呢。”
陈斯远便道:“香菱囿于家中,自然没去过塞外,也没瞧过大漠。且看吧,若来日为官不顺心,我干脆辞官而去,也领着妹妹与香菱往大漠瞧一瞧这烟是如何直的。”
黛玉移步到暖阁里落座,笑着道:“你这话儿只一时做得了真,来日真个儿为了官,只怕又要一心想着钻营了。”
陈斯远哈哈一笑,道:“还是妹妹知我。”
此时陈斯远才仔细瞧过去,便见黛玉一袭鹅黄出风毛绣竹叶梅圆领袍,下着蟹壳青撒马面裙。许是心绪极佳,这会子一双绣鞋荡来荡去的。
那一身衣裳穿在黛玉身上略显臃肿,大抵是因着近来黛玉身形抽条,是以裁衣裳时才故意做的大了一分。
陈斯远见此美景,心中憋闷稍去,又动了动心思,干脆起身凑过来,一屁股落座黛玉身旁。
黛玉嗔怪道:“好生生的坐着,偏要来挤着。”
陈斯远道:“入冬了,椅子上凉,我干脆与妹妹挤一挤。”
“那你就挤。”
陈斯远身形后仰,双手撑住身形,幽幽一叹,只觉十分惬意。想当初自个儿与林妹妹每回见了,林妹妹都少不得冷嘲热讽一番,如今非但能好好儿说话儿,还能这般并坐暖阁之上,真真儿是让人恍惚。
黛玉见他惬意,略略歪着的身子逐渐端正,说道:“大嫂子的两个妹妹来了,你怕是还没见过吧?”
陈斯远道:“倒是真个儿没见过,听说也都是琼闺秀玉?”见黛玉笑着点头,陈斯远又道:“只怕大嫂子那婶子与两个妹妹待不久,过几日就要搬出去。”
黛玉纳罕道:“你怎么知道?昨儿个大嫂子亲口说了的,只留三五日,过后便要搬出去。”
陈斯远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道:“有些事儿妹妹都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黛玉略略思忖,顿时眉头不展起来,叹道:“都是他胡闹,连累园子里的姊妹名声都坏了几分。二姐姐转年便十七了,如今还没字人呢。”
这个他,说的自然是宝玉。这货今年连番折腾,起先又住在怡红院,可不就连累园中姑娘都坏了名声?
幸好陈斯远使了手段,将宝玉挪去了前头的绮霰斋,不然这坏名声只怕要一直随着园中的金钗了。
陈斯远顺着黛玉道:“大嫂子那两个妹妹都是将将及笄,虽不曾明说,却存了来京师找婆家之意。也是因着老太太开了口,这才勉强留上几日,再多留只怕就不能了。”
黛玉闻言不由得有些庆幸。错非她早早与陈斯远定下婚事,只怕这会子也不好寻婆家,便只能想着宝玉了。想到此节,黛玉不由得愈发心寒,心下对贾母又平添几分忌惮。
二人一时都没言语,黛玉也不荡绣鞋了。过得须臾,外间传来响动,却是紫鹃入内,隔着多宝格道:“姑娘,嬷嬷打先生家回来了,说是先生后日便能抵京。”
黛玉应了一声,面上多了几分欢喜。陈斯远就道:“那我后日往洒泪亭去迎。”
“嗯。”
陈斯远起身落地,正要告辞而去,忽而又想起一桩事来,蹙眉与黛玉说道:“前一回贾巡抚曾说,圣人有意让其属理兵部。我前几日又听闻,王大人如今正四下活动,想谋大司马之职。妹妹平素多加小心,免得事有万一再被人记恨上了。”
“还有此事?”一双罥烟眉微蹙,黛玉狐疑道:“官场上的事儿与我无干,舅母总不会迁怒于我吧?”
陈斯远低声叮嘱道:“你又不是不知太太是个什么性儿,真个儿着了恼,那可就不管不顾了。”
“嗯,我省的了。”
交代过此事,陈斯远便告辞而去。黛玉送过陈斯远,回得房里又蹙眉思量。雪雁几次问询,黛玉都摇头不言。她知雪雁藏不住心事儿,便得空寻了王嬷嬷说了。
唬得王嬷嬷变了脸色,道:“这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哥儿素来是个周全的,他既这般说了,我看姑娘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往后去了太太处,可不好胡乱吃用东西。”
黛玉颔首连连,将此事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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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又是几日,陈斯远择日往洒泪亭迎了回京的贾雨村。只因如今贾雨村炙手可热,是以来迎人等如过江之鲫。陈斯远只得空上前与其说过两句,便先行打马回了京师。
隔了两日陈斯远又来贾雨村府中,这回贾雨村与其在书房中叙话,陈斯远入内便拱手笑道:“圣人急招抚台回京,料来日必有大用,学生为抚台贺。”
贾雨村笑道:“如今还做不得数,本官来日前程如何,全看圣心。枢良坐下说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