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斯远撩开衣袍落座,便有小厮奉上茶点。
陈斯远情知因着黛玉之故,自个儿与贾雨村早已分割不开,当下说话便带了几分真心。
道:“抚台容禀,学生前些时日听闻王大人四下活动,似有意谋取大司马一职。”
“王子腾?”贾雨村轻笑道:“王大人这几年劳苦,倒是合该回京将养一番了。”
陈斯远笑道:“学生却以为,这大司马非抚台莫属,王大人此番越是活动,只怕越是要落空啊。”
贾雨村笑着赞许道:“一别数月,枢良倒是愈发长进了。你且说说,王子腾……为何会落空啊?”
陈斯远道:“当日四王八公,大多暗中支持义忠老亲王,如忠靖侯等今上潜邸时的臣子,少之又少。谁知义忠老亲王发了案,太上改了心思,传位于今上。听闻当年险些引发夺宫之变啊。”
顿了顿,道:“今上本就心有余悸,王大人如今又串联四王八公,岂不惹得圣人厌嫌?”
“哈哈哈,不错,枢良看得通透,可比那王某人强了百套。”贾雨村笑着道:“王子腾多年劳苦,治兵颇有建树,本官以为,他……还是留在京外好一些啊。”
陈斯远笑着点头连连。说过此事,贾雨村又问起黛玉情形,听闻黛玉身子骨渐好,贾雨村顿时舒了一口气。
贾雨村得林如海托孤,此事天下皆知,既汇拢巨大名望,也承负了许多压力。黛玉好好儿的还罢了,但凡黛玉有个闪失,贾雨村立时名声大坏。
可以说这天下间最不想黛玉出事儿的,陈斯远是头一个,那贾雨村就是第二个。至于贾母,只怕还要排在王嬷嬷、雪雁、紫鹃等人之后。
贾雨村愈发畅快,又问过了陈斯远功课,眼见陈斯远所答颇有新意,顿时心下愈发满意。
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风水命运一说玄之又玄,这积阴德还在读书之上。何谓积阴德?贾雨村照拂陈斯远,来日贾雨村老去,而陈斯远正当年,感念贾雨村恩惠转而照拂其后人,这便是积阴德。
正是相谈甚欢之际,忽而有老仆来报:“老爷,荣国府琏二爷拿了大老爷帖子来访。”
“哦?”
陈斯远心下一动,起身作礼道:“抚台,容学生暂且藏身。”
贾雨村略略蹙眉,暗忖陈斯远也是周全之人,无缘无故断不会做出此事,便点头应承下来。
陈斯远起身绕过屏风往里间藏好,须臾便有仆役引着贾琏入得内中。那贾琏迎来送往惯了,很是说了一番团锦簇的奉承话,临了方才说起正事儿。
陈斯远留心倾听,隐约听得‘石呆子’‘扇子’之语,顿时心下了然。
依稀记得原文里,借着平儿之口说了石呆子一案,如今看来正应在此处了。只是不知贾琏到底是如何与贾雨村说的。
待过了两盏茶光景,那贾琏告辞而去,陈斯远等了须臾才从内中转出。
落座后眼见贾雨村蹙眉不已,陈斯远拱手道:“抚台,不知琏二哥方才可是求着抚台动用京师关系,谋取石呆子的古扇?”
贾雨村只当陈斯远是方才听来的,便道:“正是。贾琏说宫中传来旨意,命贾赦搜罗古扇,奈何那石呆子食古不化,不拘多少银钱都不卖扇子。”
陈斯远道:“敢问抚台……可是要出手相助?”
贾雨村抚须道:“本官还不曾想好。”
陈斯远察言观色,心道哪里是没想好,这分明是动了心思啊。
如今贾雨村与王子腾争那大司马之位,二人势成水火,贾雨村虽占着先手,可总比不得王子腾根脚深厚。心有顾忌之下,说不得便要出手相助。
陈斯远思量着道:“琏二哥可曾允诺,事成之后让娘娘在圣人面前为抚台美言几句?”
贾雨村瞧着陈斯远没言语,这便是默认了。
陈斯远便道:“抚台大人,学生以为此事不妥。”
“哦?枢良不妨说来听听。”
陈斯远道:“琏二哥乃是大房嫡子,娘娘乃是二房嫡女,其生母又出自王家。抚台与王大人相争,论及远近亲疏,再如何,娘娘也不会帮着抚台大人吧?
再者说了,今上圣明,素来不喜后宫干政。抚台大人此番可谓病急乱投医,若真个儿办了此事,说不得来日便成了旁人的把柄。”
贾雨村立时舒展眉头道:“不错,枢良说的有理,看来此事老夫须得推脱了才好。”
说罢,待看向陈斯远不由得愈发赞赏。当即抚须道:“你可知贾琏为何来求本官?”不待陈斯远回话,贾雨村便笑着道:“盖因新晋顺天府尹,乃是本官翰林院旧友,邵世标。说来也是如海的故交,来日枢良若有所求——”说话间自书架上取下一封名帖来,递过去道:“——拿了本官名帖,说明你与玉儿的婚事,邵世标断无推拒之理。”
陈斯远大喜,毕恭毕敬接过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