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陈斯远回话,燕平王道:“你与那薛家姑娘,婚事可有变故?”
“这——”陈斯远情知瞒不过,便实话实说道:“姨太太虽存了让宝妹妹兼祧两房之心,可宝妹妹忧心承嗣……私下与我说过,打算效仿黛玉,只兼祧薛家宗祧。”
“还有呢?”
陈斯远抬眼见燕平王摸着下巴神情玩味,思量着回道:“还有……大老爷似有将二姐姐迎春许配给学生之意。”
说罢等了须臾,见燕平王没说话,陈斯远赶忙道:“王爷请放心,学生立志入清流,断不会与贾家结亲。”
“呸!就你?还清流?”那燕平王撇着嘴道:“你让林家姑娘兼祧也就罢了,如今又打算让薛家姑娘兼祧,天下间哪个清流能娶两个兼祧妻的?”
“啊?”
“陈枢良,薛家乃是皇商,你与薛家攀扯不清,早就跟清流无缘了。”燕平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又道:“至于贾家的姑娘,你爱娶谁娶谁,只要往后别瞎掺和贾家的事儿,这板子打不到你头上。”
“这——”陈斯远挠头不已,实在闹不清楚这位王爷存的什么心思。
“不懂?”燕平王撂下茶盏道:“罢了,本王便指点你两句。你以开埠、万客来、钱庄等事而得本王保许,心下莫不是以为中了举人之后便没事儿了?”
陈斯远哭笑不得,赶忙道:“王爷,咱们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本王可没说准你去当那任事不干、只知沽直卖名的清流。”顿了顿,又慢悠悠道:“本王荐才,要的是你任事之能。”
陈斯远暗自叹息一声,情知自个儿的清流梦怕是要作古了。他心有不甘道:“回王爷,学生想入清流,这不是想着升官快嘛。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学生来日入了仕途,若只是微末小吏,就算想办实事……也是有心无力啊。”
燕平王道:“油滑!实话不妨说给你,皇兄有感朝堂清谈之风渐起,有意革新官制,往后动动嘴就能高升的好事儿,怕是没有了。”
陈斯远心下哀叹,自个儿怎么就这么倒霉?翰林、言官这等清流快车道,怎么轮到自个儿就没了?
罢了,没了就没了吧,左右自个儿还有些任事之能,办好了差事,料想升起官儿来也不会慢。
燕平王眼看陈斯远沮丧不已,这才心下舒坦了些。二人言说半晌,因王妃打发了小太监来请,燕平王这才打发了陈斯远而去。
乘坐王府马车一路闷闷回转荣国府,陈斯远心下不大痛快,干脆也不回清堂茅舍,抬脚便到了潇湘馆。
刻下王嬷嬷不在,院儿中只紫鹃看顾着两个小丫鬟洒扫落叶。听得动静,扭头见来的是陈斯远,紫鹃立时笑道:“远大爷!”
陈斯远苦着脸儿上前道:“林妹妹可在?”
“在呢,姑娘方才小睡过,这会子正吃茶呢。远大爷请。”
陈斯远应下,随着紫鹃沿小径而行,又见有粗使婆子拿渔网、爬犁打捞溪水中的落叶。须臾到得潇湘馆门前,紫鹃知会一声儿,陈斯远便兜转过屏风进得内中。
抬眼先往书房观量,却不见黛玉身形,扭头往西瞧,隔着多宝格才瞥见黛玉正端坐在梳妆台前,任凭雪雁为其梳妆打扮呢。
陈斯远脚步略略迟疑,干脆抬脚进了卧房里。雪雁笑着与陈斯远打了招呼,又仔细为黛玉编着发髻。黛玉螓首不动,略略抬眼道:“头晌听说有王府侍卫来寻,你是往王府去了?”
“是啊。”陈斯远摸着肚子腹诽道:“燕平王实在刻薄,留到将近午时,午饭也不管便将我打发了回来。”
黛玉乜斜一眼,笑着道:“燕平王如今可是圣人面前的红人,多少人想见一面都不可得呢,偏你还要牢骚满腹。”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陈斯远说话间干脆挪了椅子大咧咧倒坐,胳膊撑着椅背,下巴枕在手臂上,蹙眉说道:“再说,人家王爷这回寻我也没说什么好话。”
黛玉听闻陈斯远兴致不高,紧忙透过镜子仔细打量了一番。恰此时雪雁为其插上金钗,道:“姑娘,好了。”
黛玉应了声儿,这才朝着陈斯远扭过身来,说道:“我瞧你不大高兴,王爷可是说了什么不好的?”
陈斯远苦闷道:“苦心谋算,一心想着来日不入翰林院,也要为一言官,谁知王爷却说此路不通。”
黛玉道:“此路不通,自有旁的路可走,你又何必钻牛角尖?”
陈斯远摇头叹道:“妹妹不懂。”
黛玉顿时瘪嘴道:“我是不懂,大抵只有宝姐姐才懂?”
“嗯?”陈斯远回过神来,眼看黛玉娇嗔的小模样,不禁笑道:“好生生的提宝妹妹做什么,她如今也心烦着呢。”
黛玉褪去揶揄之色,不禁也有些想宝姐姐,便道:“可惜我去不得薛家,不然总要寻宝姐姐说说话儿。她大抵几时能回来?”
“总要等到过了出殡吧,算算还要小二十天呢。”顿了顿,情知黛玉在府中只宝钗这么一个手帕交,陈斯远便道:“宝妹妹一时回不来,妹妹不若多寻表姐、三妹妹、四妹妹说话儿。”
“还用你说?”黛玉歪头捋着发梢道:“邢姐姐隔两日便来一回,三妹妹忙着庶务,近来倒是来得少了,四妹妹来的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