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苇一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我记得……以前没这么难吃。”
他多年前手术之后也遵循过一段时间的减盐医嘱,只记得当时的食物虽然谈不上很好吃,但也绝对谈不上难吃到生理性反胃的地步,不存在任何令人印象深刻的痛苦回忆。
张渊向来很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对着确实不怎么好吃的寡淡饭菜认真思考:“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味道忘了,食材隐约记得。季苇一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画面,从掠过松茸花胶鲜切生烫牛肉的片段里悟出医院食堂大概不会提供此种种食物的道理。
……以前的饭当然不难吃,以前的饭都是家里做好了送来医院的。
而他现在生怕家里知道。
“忘了。”季苇一说,然后主动拿起筷子,又往嘴里塞了一口。未经妥善调味,食材也谈不上多么新鲜讲究,荤菜发腥,素菜发涩,他金贵而挑剔的味蕾呼喊着要造反,奈何大脑才是身体的主人,到底愣是给咽下去了。
好在给病人的食物本来也都非常软烂,囫囵吞枣硬塞了几口,竟逐渐适应了没滋没味的状态,反倒尝出一点食物原本的天然味道来。
张渊见他肯吃,很顺手地又接过喂饭的工作来。也不催他快吃,也不逼他细嚼,只选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把食物放进他嘴里。
咀嚼的时候呼吸难度就加大,光是吃饭也够季苇一累的的。没推辞张渊喂饭,跟古代皇帝似的把每种菜都吃了三口,终于还是偏过头去。
再吃真要吐了。
没等季苇一说什么,张渊放下筷子收掉食物,在他胸口朝一个方向揉搓。
被哽住的感觉逐渐消失,病床的倾斜角度缓缓降下来一点。张渊的手一如既往很温暖,揉着揉着,季苇一眼皮发涩,头往张渊那边侧过去。
气血不足精力不济,总是困。
或许有一两秒钟已经在睡与醒的边缘徘徊,忽然又把眼睛睁开:“你去吃点东西。”
张渊放过他的胸前,又走到床尾按摩他肿得发胀的腿脚,不接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季苇一有些生气:“我说,你去吃点东西。”
他只要稍微一激动,嘴唇上立刻泛起氧气不足的淡紫色,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张渊回到床头观察季苇一的状态:“我现在不饿。”
季苇一神色郁郁,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难过:“张渊,你不要这样。”
他之所以不想说,就是不想事情变成这样。
张渊愣了愣:“好。”
他说着,就拿起收在旁边季苇一没吃几口的剩饭,飞快往嘴里填了半盒。边擦干净嘴,边完成某种固定任务似的跟季苇一汇报:“吃过了。”
季苇一无语:“吃它干什么?”
又不是没钱,吃点好的吧……
张渊把吃剩的盒饭丢进垃圾桶毁尸灭迹:“尝尝。”
他说罢,俯下身来吻在季苇一唇上,怕他不舒服,很快又分开了。
拿一根食指抵住季苇一的嘴唇:“尝尝。”
季苇一哭笑不得:“尝出什么来了?”
张渊眨眨眼睛:“明天,不吃这个了。”
季苇一心说这还差不多,忽然意识到自己从进了医院都在昏昏沉沉,对目前的状况还没有个大致的了解。
问张渊:“要在医院里待多久?”
他关心的其实不是自己要住多久,但照情况看,他一天不出院,张渊肯定要在床头当门神寸步不离地守着。
张渊长呼一口气,拽过一旁的椅子坐在床边。没回答季苇一的问题,却说:“医生说,要跟家属沟通。”
他顿了顿,然后慢慢垂下头去,轻声道:“我不是家属。”
季苇一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病房里一时间陷入沉默。
心跳声像敲得很快的小鼓槌,又急又重。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季苇一说。
“怕他们担心吗?”张渊问。
“是吧?”他轻声笑了笑,“这么说是不是会显得我比较孝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