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心头正求之不得,面上却只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莞尔道:“也好,我终究手生,不及你稳当周全。”
墨翎垂着眼帘应了声“是”,伸手去接那扶手时,指尖却似不经意地掠过云雀尚未完全收回的手背。
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云雀浑然未觉,目光一转,却瞥见墨翎的耳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倏地漫开一片滚烫的红晕,连带着颈侧肌肤都泛起薄绯。
这样爱红耳尖反应,跟他主子还真像。
云雀眼波流转,瞥向江聿风那纹丝不动的后脑勺,不知想到什么,不由掩唇笑了一下。
墨翎只当未见,将头垂得更低了,恭谨道:“公子,午膳已按您的吩咐,在花厅备齐了。”
轮椅上静默了一瞬,传来江聿风平淡无波的声音:“不急。”他顿了顿,似在斟酌字眼,“眼下……没什么胃口。”
云雀一听,眼睛差点亮起来。
她晨起便粒米未进,此刻看着丫鬟们捧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珍馐鱼贯而入,早已是饥肠辘辘。闻此言更是暗自雀跃:
果然……鬼魅之躯哪能消受人间烟火的,他不吃正好,这一桌子美味都归我了。
哪知高兴不过一息,却听得那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舒儿,陪我去月湖边走走可好?”
湖?
一个字,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不好,当然不好!
那湖可是她昨夜才沉下尸首的地方,倘若走着走着,这煞气深重的厉鬼感应到自己葬身之处,忽然凶性大发该当如何?
云雀艰难挤出一个笑,“夫…夫君,湖边风大,恐怕……”
话未说完,见江聿风的目光,若有所指地朝道旁轻轻一点。
云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几株垂柳蔫头耷脑地立着,枝条纹丝不动,枯黄的柳叶卷得像油炸馓子,却连一片都未曾飘落。
竟一丝风也无。
云雀只得生生将这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借口咽了回去。
心念电转,她旋即又堆起笑,声音更软几分,“眼看就到午时了,这秋老虎的暑气最是厉害,不如……”
“墨翎,”江聿风冷然截断她的话头,“如今是几月几时?”
墨翎立刻躬身,背书似的清晰作答:“回公子,今日是九月十七。依《帝京岁时纪胜》所载,京中秋暑多在八月初时,如今已入深秋,暑气早消。”
云雀简直想当场找根针线把墨翎那张煞风景的嘴给缝上。她暗暗磨牙,心底恨恨:方才还像个闷葫芦,这会儿倒是机灵起来了。
她撇了撇嘴,心头将那喜怒无常的恶鬼腹诽了千百遍,正磨磨蹭蹭、满心不情愿地准备再去推那沉重的轮椅。
岂料,江聿风竟毫无预兆地自轮椅上霍然起身。
墨翎神色一紧,忙抢步上前欲搀扶:“公子当心……”
“不必。”江聿风淡声打断,话音未落,右手已极其自然地探出,精准地攥住了云雀的手腕,旋即下滑,五指强势地嵌入她的指缝之间,扣牢。
他做这亲昵姿态时,目光却并未落在云雀身上,反而直视着墨翎,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舒儿陪着就好。”
墨翎的目光掠过那双十指紧扣的手上,又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烫,迅速移开。
他后退半步,“是,小的告退,不打扰公子与少夫人了。”
江聿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牵着仿佛被他定身般的云雀便径直往月湖方向走去。
方走出一步,他脚步稍顿,侧首回眸,丢下一句:“日后,但有少夫人在侧,你不必近前侍候。”
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墨翎袖中指节紧了紧,躬身更深了些,喉咙里压出一个极沉的字:“遵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