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波光潋滟,水鸟悠然浮游,本该是一派宁静疏朗的秋日画卷。
云雀却只觉得如芒在背。那整条靠近他的胳膊都仿佛浸在冰窟里,一颗心更擂鼓般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喉咙口。
江聿风一路无言,脚下步伐却愈来愈疾。
临近湖边,云雀几乎是被他连拖带拽地往前踉跄,脚步虚浮不稳,眼看一只绣鞋的鞋尖就要蹭到湿冷的湖水。
“夫君!”恐慌之下,她失声急唤。
二字一出,江聿风骤然停步。
云雀收势不及,整个人失控地往前扑去,眼看就要一头栽进那深不见底的湖水里。手腕猛地传来一股巨力拉扯,天旋地转间,后腰被一只冰冷的手臂死死扣住,重重撞进一个寒气森森的怀抱。
高大的身形携着迫人的寒意覆压而下,将她全然笼入阴影。
即便江聿风清瘦至此,此刻紧贴的身躯也让云雀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男性躯体里蕴藏的力量,以及那绝对悬殊的体型压制带来的窒息感。
云雀呼吸一滞,每一寸肌肤都绷紧到了极致。
江聿风冷眼扫过粼粼湖面,薄唇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娘子当心脚下,湖水深寒刺骨,若是不慎像为夫昨夜那般沉下去……”他顿了顿,扣在她腰侧的长掌收紧几分,“难免叫人心疼。”
此言一出,云雀总算明白了,此“人”突然将自己强行拖来湖边,果然没安好心,无非是昨夜抛尸的旧事又成了他胁迫、恫吓的新把戏。
她强自镇定,试图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恐惧,可那口气刚提到一半,又似想起什么,立时屏住呼吸,尽力别开脸,“夫君眼下……安然无恙就好……”
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一瞬不瞬地锁着她。
她仿若被钉在原地,不敢挣扎,甚至不敢呼吸。不过片刻,脸颊便因窒息涨得通红,纤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失控地颤抖起来。
蝶翼般的睫羽急促地扇动着,搅动着两人之间近乎凝固的空气,也仿佛一下下扇在某人心头那难以揣测的波澜上。
“安然无恙?”江聿风终于嗤笑出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
他微微仰首,目光掠过澄澈高远的秋空,发出一声似真似假的慨叹:“方才在堂前,为夫不过是强撑精神,粉饰太平,免叫长辈忧心罢了。”
话锋倏然一转,视线沉沉落下,如同实质般在她眉眼间逡巡,最终定格在那温软粉嫩的唇瓣上。
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亲昵:“至于为夫究竟有无大碍……这可得要看娘子日后的‘表现’了。”
云雀喉咙发紧,挤出一个极其干涩的笑容,奋力将脸别得更开了,“夫君说笑了。妾身自是与夫君同心,也不愿叫祖母他们忧心。”
她刻意将“祖母”二字咬得极重,寄望于方才老太君那番语重心长的嘱托,盼着腕子上这支玉镯,能唤醒眼前这人一丝残存的理智。
江聿风听罢,扣在她后腰的那只宛如冰铸的手,竟当真松开了几分力道。
云雀心头一松。
可那口悬着的气刚落回嗓子眼,两只手腕猝不及防地被同时锁紧。修长苍白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再次将它们牢牢嵌入掌心,纹丝难动。
晨间厢房内那令人心悸的钳制感瞬间回笼,熟悉的感觉侵袭而上。这感觉不是恐惧,抑或不仅仅是恐惧,而是一种无措,甚至无力之感。
经过早前那番试探,云雀心知肚明,这位在床笫之间都力有不逮的“男人”,理应不会在这光天化日的湖边对她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然而,正是这种明知他怒火中烧,却如同迷雾般完全摸不清这怒焰从何而起、因何而炽的感觉,让她难受至极,甚至隐隐生出几分职业性的挫败。
她早已练就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真正的、喜怒无常的“鬼”,她竟无从下口,仿佛一拳打在无形的云絮上。
还有整整三日。
若不能尽快摸透他阴晴不定的脾性,恐怕等不到被吸干阳气,这两只手腕就得先被他寸寸捏断了去。
心绪飞转间,额角很快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江聿风视线落在那点晶莹的湿痕上,指腹冰凉,狎昵而缓慢地拭过微蹙的眉心、轻颤的眼睫,沿着脸颊一路滑下,落至她紧抿的唇角。
指尖在那里微妙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