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却对女子更感兴趣,“你休要害怕,抬起头来,也不必跪着。”
她再俯身,缓缓起身,苍白的脸上覆着面纱,透过薄纱仍能看到左侧脸颊下的溃烂痕迹。
“民女逃难之际,不慎伤了脸,面貌丑陋,恐污了圣人慧眼。”
上首的年轻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女儿家最重容貌,那可看过医师了?”
“回陛下,已看过医师,说虽难,但仍有恢复的希望,只不过何时能大好难以定论。”她在心中祈祷快些结束,怀夕在马车上给她撒的药粉此刻完全发作起来,难免灼痛。
左侧刚才发话的老人方才深深看了她一眼,颇为不善,此刻右边的那位稍年轻些的,却是面色和气,走近几步,又回身挡在她与卫寂前面,
“陛下,您细看这姑娘的眉眼是否与忠贞将军相似?”向一旁移步,轻拍了拍卫寂的肩膀,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要说是谁都有几分像,他口中的忠贞将军又是谁?
圣上没有发话,也没有再看她,反倒是微微蹙眉,等着卫寂的回答。
良久,他躬身发话,
“她是吾妹周怀珠。”身后几位大臣瞬间开始躁动,冯相回头,一挥袖,“放肆。陛下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卫藏明,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没有回话,顺势跪下,吓得她也重新跪伏在地。
没有辩解,没有驳斥,他只是咬紧牙关,又重复了一遍,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是吾妹,周氏、怀、珠。”殿中好不容易缓和的氛围一瞬间又拉回了剑拔弩张的状态。
“原来是灵均妹妹,藏明你怎的不早说,灵均妹妹一介女流现在回到侯府,兄妹团聚,太后听闻也必定欣慰。”前半句是解围,后半句却是警告,是给卫寂的警告,更是给冯泊屿的。
老头子跟变色龙似的,此刻又变回了慈祥的长者。
“既然是卫将军的女儿,那你说说看你随卫将军离家时尚在腹中,这些年际遇为何,又如何能认出来你的兄长。”
“大人,民女返京途中不慎受伤,当下记忆全无,无法回答,”她抬起头,没有看向卫寂,
“至于相认,是兄长先认出灵均的。”
“笑话,你兄妹二人,素未谋面,纵他长你几岁,如何认得?”那长须子的老头咄咄逼人。
“兄长可带着我的玉玦?”卫寂闻言,皱眉看了她一眼,从袖中取出那枚玉玦,
“兄长不认得我,可他认得这玉玦,这是我随身携带之物,是母亲之物。”
再无别话,陛下下旨,镇远侯府,明珠失而复得,特封靖明乡君,赏南珠一斛,锦缎十匹,黄金百两。
踏出殿外,她的脚步虚浮,险些摔倒,幸而卫寂及时扶住她。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威严依旧,她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分外不安。
“大人,我方才…”卫寂扶住她的手一紧,竟勾起一抹笑意,
“灵均,莫要分心,仔细看路,距离出宫门还有段距离。”他是在警告她,还未出宫,隔墙有耳。
“玉玦还你,收好了。”他边走边发话,递出那枚玉玦,好像接受了她的身份。
她小心接过,这才看清那天刺客突袭,他出手救她时掉落的玉玦,鱼咬莲花的纹样流畅清晰,年长者送出时想必是满心的期待与祝愿。
她苏醒的这一日,成为了周怀珠,要想在这偌大的京城中活下去,她必须成为周怀珠。
也是这同一日,失忆的姑娘明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许是这世上的任何人,却绝对不会是周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