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晋升这种喜事,贺遥却高兴不起来,他总觉得今晚的事情像是在什么谋划之中。
他悄悄从侧面打量着卫星朗,果然,卫星朗的神色也并无欣喜之意。
贺遥想起前些日子他在学宫中听到的流言蜚语。有人安排刺客,那便是要将卫星朗架在高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卫星朗的眸子缓缓垂下来,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今日之事,定是礼王那边安排的。
皇帝一时无法判断,今日的刺客是礼王的手笔,还是公主的手笔。不过,他肯定明白,司天台已经漏成筛子了。
皇帝这多疑的性子,定是要将司天台从上到下换一遍。慌乱中,卫星朗想道,此时是个安插自己人的好时机。
大街小巷,一个时辰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不见踪迹,只剩下呼啸而过的秋风,卷着地上的残叶与沙尘,发出“沙沙”的声响。
圣京内的宫殿官邸旁,皆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羽林卫,紧握兵器巡视。脚步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回响。
羽林卫将礼王父子护送到家,刚踏入王府,应慈怀便迅速招来心腹,神色凝重,叮嘱道:“今晚务必严密看守王府四周,不许放任何一人靠近,若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应煜面色阴沉如水,脚步沉重而急促地迈向书房。
应慈怀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其后。待应煜在书房中缓缓落座,应慈怀才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父亲。”
应煜眉梢猛地一蹙,神色冷峻如霜,目光如炬般直视着某一处隐匿之地,声音低沉而威严地喝道:“出来吧。”
只见那书架仿若被一只无形之手操控,缓缓由中间向两侧徐徐分开,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机关运转之声,地面上的一块地砖悄然松动。
从那地底之下如鬼魅般窜出一个身着夜行服之人。
黑衣人动作稍大,不慎牵扯到伤口。他生得一副异域面孔,当即眉头紧锁,痛苦地捂住胸口,倒吸一口凉气,“嘶”地低吟出声。
应煜见状,眼神闪过一丝恼怒,厉声斥责道:“你为何躲到我府上?”
异域人却恍若未闻,随手拽过一旁的凳子,大大剌剌地坐下,语气满是不在乎:“礼王殿下也太冷血了些。我这伤可是为你所受,与其忙着指责,不如赶紧找人为我治伤。”
言罢,他缓缓放下捂着右胸的手,右胸处,赫然露出一截短短的箭尾。为了便于在慌乱的逃跑途中行动自如,他在受伤之后,竟用剑硬生生地削去了露在体外的那一截箭杆。
应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冷冷说道:“你既能毫发无损地逃至王府,依我看,这伤势也并非严重到何种地步。敢问可汗此番究竟意欲何为?眼下时机尚未成熟,此前明明已商定妥当,待我送去消息之后,乌獠方可有所行动。可如今倒好,竟是悄无声息地将杂技团之人全部更换,还妄图来京城刺杀皇帝,简直是胆大妄为!”
异域人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阴笑:“王爷不必忧心。即便此次行刺未能得手,对您来说也是好事。应连恒必定对卫星朗心生疑虑。我家可汗只是见王爷迟迟未按计划行事,唯恐您会中途变卦罢了。”
应煜眉梢微微一挑,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意:“变卦?事已至此,我们早已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只怪我当年未曾料到你们如此没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连卫展嵘都未能做掉,反倒让卫疏那丫头嗅出了其中端倪。”
异域人振振有词:“正是因为卫星朗对当年卫展嵘被围剿之事有所察觉,我们才更应速战速决,即刻行动。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王爷您能拥有这天下。”
应煜眼神中闪过一丝嘲弄,“为了我?莫不是在说笑。那先前商议好的八城,难道你们乌獠不想要了?”
异域人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地回应:“那本就是我们应得的酬劳,自是不会忘却。但如今形势有变,卫星朗班师回朝,王爷也莫要推诿责任,你们那长箭可并没有您说的那般厉害。”
应煜背着双手,在室内踱步,片刻后停下脚步,神色凝重道:“只要你们能按捺住性子,不再轻举妄动,那一切便皆有可为。本王对皇位志在必得,当下首要之务,乃是设法离间公主与皇帝,待公主府陷入孤立无援之境时,那小皇帝的命数马上就会走到尽头。”
应慈怀趋近异域人说道:“卫星朗回京两个月来,举止张狂,恃功而骄,与从前别无二致。弹劾她的奏疏,恐比使者大人所坐的凳子还要高,又何须忧虑?既然卫星朗今夜缉拿了刺客,那就再让流言加把火。”
应煜的目光缓缓移向桌案之上的书册。他轻轻伸出手,将那本册子拿起,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这本策论乃是先帝亲手所撰,其中详尽地记载了先帝对于治国理政的深刻见解与宏伟构想。
然而,当今皇帝作为先帝的子嗣,却全然未遵循先帝的理念行事,反倒一意孤行地执意推行革新之举。此等行径无疑是对先帝遗志的公然违背。
异域人望着应煜的一举一动,心底暗暗嘲弄——此人对先帝当真忠心。
可叹这满腔赤诚,要以叛国为代价,方能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