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婆、小七,这位是我的恩公。”
张陵忙放下枯柴,趋步挡在二人身旁,“他虽有些潦草,但不是坏人…就是…不便说话。”
老妇点了点头,仍心有余悸,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孙子走向火堆旁。
三人寒暄几句,刘婆婆这才知晓来龙去脉,她细细打量起芸娘,心里也不似方才那般惊惧。
既是张先生的恩公,想来也是个良善之人。
她目光柔和了些许,对芸娘招手,“孩子,入秋了夜里冷,快坐过来取暖吧。”
芸娘缓缓起身,越过瑟缩的小七,坐到一旁。
刘婆婆关切询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家中可还有人?”
芸娘一怔,垂眸盯着她那双苍老的手,久久无言,最终摇了摇头。
她是北庭边关战争下的遗孤,被丢弃在尸横遍野的沙场。是一位妇人见她可怜,将她带回戎族,悉心抚养长大。
妇人原是二王子的乳母,虽是王庭奴隶生活困窘,但待她如亲生孩子一般,吃穿用度从未委屈过她。而她也沾了王子的光,可以学习骑马、射箭。
王子成年,芸娘跟额吉转奴为民,又赶上两族修好,止了战火互通贸易。转眼,她就到了嫁人的年纪。只因是异族出身,又是个养马奴,自小便没有朋友,性子孤僻冷淡,迟迟说不上亲事。额吉便动了心思,要帮她寻亲生父母。
还记得,芸娘襁褓中,有一枚白玉环佩,鲜明莹洁,甚是不俗。若是认祖归宗,说不准能成为哪家高门大户的小姐,到那时,定能说上一门好姻缘。
于是,额吉赶早去往边关买卖羊羔,常向来往的中原主顾打探消息。
不过半月,额吉便数夜未归,突然失去了行踪。
芸娘慌了,某一天,终于决定不再等了。她折变一半的羊,扮成汉人小厮,藏进运羊的马车里。
初到中原,她便四处打听。一口外地口音,听起来非常好欺负。很快就被贼人盯上了。
他们将她骗到废仓毒打一顿,抢走了全部的盘缠。
芸娘食不果腹的流浪了多日,最终昏倒在偏僻的泥巷中。再睁眼,身上就换上了中原女子的衣服,还躺在洁净的客房里。
原是一位商妇善心大发,救下了她。
妇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陈怀英,幼时登高跌落,跛了一只脚;小儿子陈怀远,虽身体健康但年纪尚小。两个儿子都不能帮衬家里,大大小小的杂事全由她一人顾着。
因操劳过度,她染上了重疾,来这儿就是为了变卖铺子,好让他们回老家耕读取仕,也是顺道才救下了芸娘。
两人相处几日,推心置腹。
妇人甚是忧心家中长子,他因残疾不能为官,弱冠之年了,竟还不得娶妻。
她忽然想到,芸娘也是孤苦伶仃,便劝说她嫁他为妻,这样,以后也有依靠。
芸娘想了想,应下了。
这半路凑成得夫妻匆匆拜了天地,两口子侍候到妇人病逝,才携幼弟一同回到兖州兴山村。
成家之后的日子,是芸娘苦涩人生里,第二段还算甜蜜的时光。
陈怀英待她很好,尊重她的任何想法,从不逾矩。
他说,等把弟弟养大送去京都入仕,便陪她一起去找失踪的岳母。还说只把她看作妹妹,私下里也不准怀远喊她嫂嫂,并承诺日后若遇到可心人,会给她一封和离书,然后风光送她出嫁。
芸娘不懂什么叫可心的人,只知道,他们现在是家人,她有家了,不想离开家,也不想换新的家人。她十分遵守和婆婆的约定,所以并不同意这一说法。陈怀英便作罢,不再提起。
陈家祖上也是翰墨诗书之家,虽落魄,仍秉持勤勉好学、兼爱百姓的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