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微识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对面地上五六个人头上的汗。
“贻误军机,按律当斩!念你往日有功,拖下去——杖八十!”
正中一人啪嗒一声跪下,连连叩头,汗水湿了一地。
旁边五六人无有一人敢求饶,两两相视后,三人出列。
两人架起地上的人,径直拖到屋外小院里,第三人从旁边武器架上扫视一番,捡了一根中不溜的军棍,上前就打。
沉闷的棍棒击打在皮肉上,伴随着压抑的哽咽和粗重的喘息,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袁微识端着食盒的手指微微发凉,她悄无声息地挪到廊柱的阴影里,透过半开的窗棂缝隙望进去。
地上那人身穿百户的皮甲,后背衣衫已被撕开,露出古铜色的皮肉。
“黑风峪埋伏有误,斥候为何没有及时回报?!帖木儿部的动向模糊不清,你们的情报网是摆设吗?!”
徐乱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锥:“再重申一次!这次关乎嘉峪关北线安危,关乎你们的性命,容不得半点闪失!再有人懈怠、隐瞒、谎报——”
他目光扫过,无人敢与之对视。
右侧一人深吸一口气,抱拳解释:“大人,非是我等懈怠,实乃此处地形复杂,有些深山进不去,图出不来。火雷那边推三阻四,我们去了几次都被挡了出来。又说是燕王机密,又说要王妃手令,我们嘉峪关的需求,根本到不了上头!”
这人正是严肃的李千户。
徐乱支撑在桌子上的手轻轻敲了敲,笑了两声。
“孙良才那边,盯的怎么样了?”
“回大人,那厮果然去找了路头妻,他没去沙河驿,反而去了西边的张左镇。”
“这是燕王给咱们的题,你们要好好伺候着。至于火雷那边——”
徐乱又轻轻敲了敲桌子,“我亲自去会会他。”
他突然扭了扭脖子,伸手按了下左肩。
那肩胛处,是否又崩了伤口?
袁微识一动,身上的袄裙发出簌簌的声响,轻轻隐蔽在杖责声中。
徐乱凌厉的目光倏地射向身后。
四目在昏暗的光线中短暂相接。
袁微识看到他眼中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煞气,蓦地变成怔忪。
徐乱眉头一蹙,缓缓抬手制止:“停!”
行刑声戛然而止。那受刑的百户已瘫软在地,奄奄一息。
“今日到此结束,带下去,找大夫治伤。”徐乱说完随即转向厅内众人,“议事暂停半个时辰。灶上送了吃食,诸位先用些垫垫。”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后门外阴影中的袁微识,又齐刷刷转头,互相对视瞠目结舌,鱼贯而出。
谁能想到,守备大人竟然制止了行刑,只是因为新夫人来了呢?
徐乱不再看他们,大步流星地走出议事厅,径直来到袁微识面前。
“你怎么来了?”他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食盒,“吓到你了吗?”
袁微识摇了摇头,将食盒递过去:“看议事许久,怕诸位大人腹饥,做了些简单的点心。一些金陵风味,还请守备和诸位大人莫要嫌弃。”
她顿了顿又道:“家中弟妹年幼,祖母体弱,一日未见,心中挂念。本想问问大人可否派人去看看,不想惊扰了军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