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干这个辛苦吗?我家也有弟妹,我也得给他们支个摊子,人总得活下去。”
“我们小本买卖,光准备这些皮子馅儿就要好久,鸡没叫就起床,赚的就是个辛苦钱。也就是靠着我和小强能干,才能受得住。”
她上下一打量袁家姐弟,摇了摇头:“你们这身板,干不了吃食。”
“小强是很能干,我的弟妹要是也这样就好了。”袁微识微微叹息。
“嗨,我们这仨瓜俩枣算什么!”妇人指着斜对面一家挂着布招的酒肆:“瞧见那家没?那才是真会做生意!专弄些咱们北地的烧刀子、马奶酒,还有从西边贩来的葡萄酿,那些军爷下了值,最爱往他那钻!一坛子酒,一碟子肉,能坐半宿!那银子,哗哗地往里流!”
袁微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酒肆门脸不大,门口挂着厚厚的草帘挡风,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粗豪的笑闹声和碰杯声,一股酒味随着掀开的草帘飘散出来,与馄饨摊的香气截然不同。
她又看了眼妇人僵硬红肿的手指,心中一动。
记得幼时,母亲曾经在家里煮过烈酒,弥漫的酒气让幼年的她昏睡了两天,醒来时就见到母亲哭肿了的双眼。
那天,母亲抱着她一直道歉,说只是想做一些更烈的酒,这种酒可以暖人身,清伤口,救人命。
那年金陵下大雪,她幼小贪玩,又怕雪落化了,一直在院子里打雪仗,被下人发现时已经冻得僵了。
母亲就拿出了这种酒,和姑嬷一起给自己用力搓,怕落下病根。
搓完之后她又昏睡了两天。
回忆到这里,袁微识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能有这种烈酒,那他们就不怕北疆的寒冷了!
付了馄饨钱,袁微识拉着吃饱喝足的文柏,径直走向那家酒肆。
掀开厚重的草帘,一股混杂着酒气、汗味的暖气扑面而来。
男人的吵闹声戛然而止,四五张方桌上围坐的男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柜台后站着个胖墩墩的中年汉子,正从一个大缸里给一个小孩舀酒。
袁微识面不改色,只当没看见那些目光,走到柜台前。
文柏并不知道长姐来这里干什么,他紧紧贴在她身侧,小脸绷得紧紧的。
“掌柜的,打半斤酒。”
掌柜回过身,堆起笑脸:“哎!小娘子要哪种?咱这儿有本地的烧刀子,劲儿大管够!有草原的马奶酒,奶香的,最适合你喝!还有从肃州那边来的上好葡萄酿,来点儿尝尝鲜?”
袁微识扫过柜台后一排大小不一的陶坛和皮囊:“烧刀子,最烈的那种,打半斤。”她顿了顿,补充道,“家里老人冬日关节痛,听说烈酒擦擦能缓解些寒气。”
“没想到小娘子还是个行家!要说能解寒气的,除了药酒,就属我这烧刀子了!”掌柜竖起大拇指,手脚麻利地取过一个干净的粗陶罐,拿了个二两的舀子,从一个大坛子里舀了小三勺混登登的液体,“你看,半斤高高的。烧刀子半斤,承惠十文。”
袁微识付了钱,接过沉甸甸的陶罐,追问道:“那要想买到地道的能治风寒的药酒,该去哪呢?”
“那恐怕得去北京城吧,燕王治下,来来往往的军官多,肯定有好东西。”掌柜的挠了挠下巴。
“老牛,这你消息就不灵通了吧!燕王殿下打算重开互市你可听说?”旁边一桌吆五喝六的客人抢着道。
掌柜正低头数钱,闻言一顿,抬起头笑道:“咱们小老百姓,听到风声也不敢胡说啊!赵百户,还得是你消息灵通!”
赵百户一手端酒杯,一手剔牙,用舌头把剔出来的东西回味一下,咽了下去,揸把一下嘴,又打了个饱嗝。
“老牛,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就你这来来往往的人,你能不知道?等开了互市那天,南边的丝绸茶叶,西边的香料玉石,还有咱北地的皮毛牲口,那可就都聚到这儿来了!你这小店,我可就高攀不起咯!”
“我的赵大人嘿,要真有那一天,这桌子我肯定给你留着,还能让人占了?你不信,今天这酒,我请!”
两人相视大笑。
袁微识心中了然。
互市若真能成,沙河驿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这样的好机会,如何能够放过?
袁微识走出酒肆,一拐弯,就来到一间医馆面前。
上书几个遒劲大字“和仁堂”,字形苍茫,透出一股遗世独立。
袁微识心中一喜:终于找到医馆了!
一踏进药铺,一股更浓的药味混合着暖意包裹上来。铺子里光线有些昏暗,靠墙是一排顶天立地的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药材名称的黄纸。
一个小学徒正踮着脚,费力地拉开高处的抽屉取药。正中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背对着柜台捣鼓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