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袁微识脱口而出。
张大夫闻声转过头,看到袁微识和文柏,花白的眉毛挑了挑:“袁大小姐?这么冷的天,怎么到镇上来了?”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袁微识臂弯里抱着的酒罐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张大夫。”袁微识敛衽行礼,将酒罐放在案边,“张大夫真乃神医。小妹昨日用了您的药,烧已经退了,人也清醒了些,只是夜里还有些惊悸不安。家中存了些钱,想再买些安神定惊、温补气血的寻常药材,给她和祖母调养调养。”
“还有……不知张大夫这里可收药材?”
张大夫捋了捋胡须,目光在袁微识脸上停留片刻,缓缓点头:“嗯,退了热便是好转。惊悸不安,是体虚神怯,加上初来乍到受了惊吓,需缓缓调养,急不得。”
他转身对着柜台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掌柜道:“老李,按我昨日开的那个安神温补方子,再给袁大小姐抓三副,药量减半,吃六天。另外,单包二两茯神,一两酸枣仁,让她们自己煎水当茶喝,宁心安神。”
那老掌柜应了一声,转身带着小学徒去抓药。
张大夫这才又看向袁微识:“袁大小姐上敬老人,下抚弟妹,实在是贤良,老朽十分佩服。不过……”
他瞥了一眼案上的酒罐,“这北地苦寒,喝点酒暖身无妨,但烈酒终究伤身,尤其对妇孺,还是少沾为妙。”
袁微识知他误会,也不辩解,只温顺地应道:“多谢张大夫提点。这酒是买回去给祖母擦关节用的,听说能驱寒止痛。”
“哦?”张大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点头,“倒也是个土法子,用烧刀子擦擦膝盖手肘,热力透进去,确是能稍稍缓解些寒痹疼痛。只是注意别沾了伤口。”
他顿了顿又问:“袁大小姐是要卖药材吗?”
袁微识抿嘴一笑道:“不瞒您说,守备大人送来了一只老参。我原本想着留着存起来,却又担心辜负了守备大人的一番心意。如若能送到医馆来,那就不算辜负了。若是再救了人,也是我的功德。”
“哼。”张大夫摆了摆手。
“你家小小姐眼下虚不受补,老太太身子骨不稳,贸然用参反而不美,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是对的。不像有些人,仗着身子骨硬朗,大雪封山的天儿还往老林子里钻!旧伤裂了都不知道惜命!”
袁微识面上不动声色,只顺着张大夫的话道:“张大夫说的是。北疆苦寒,将士们戍边不易,伤病总是难免的。”
张大夫烦躁地摆摆手,“你那参收好了,我可不敢收!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摇晃!罢了罢了!药抓好了,赶紧回去吧,这风瞧着又大了,别让孩子再冻着。你妹妹那里,若夜里还惊悸得厉害,让人去军营找我!我住营里西南角那排青砖房,一问便知!”
“多谢张大夫!”袁微识真心实意地道谢。
这位老大夫虽行为不羁,却医者仁心。
她接过文柏手中包着的米团子,恭敬捧给张大夫。
“这是自家做的团子,手艺不好,却是金陵风味,请张大夫尝尝。”
老头顿时停下了欲抬的脚,吹了一下胡子,转过身来。
他目光在团子和袁微识之间扫射,在渴望和嫌弃之间切换,片刻间已经换了七八次眼神。
终于又哼一声,“行吧行吧,看在你一片真心份儿上。”
伸手抓过饭团闻了闻,掂量一下,又抬头吹胡子:“我也不白拿你的,跟我来吧,这有几根不要的虫草,你拿走拿走。”
说完把手中的药材乱七八糟塞到文柏怀里,拽着他走向后门。
袁微识张口欲呼,却只能看见两人的脚后跟,无奈只好跟着过去。
“张大夫,虫草贵重,我还是——”
掀开门帘,里面豁然开朗。
阳光照射下来,袁微识眯了眯眼。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极利落。地上铺着干净的青石板,角落里整齐地码放着劈好的木柴。
最显眼的是院子中央搭着几排高高的木架,上面一层层铺满了正在晾晒的各式草药。
西墙角支着一口铜锅,底下炭火微红,锅里滚着黑褐色的药汁,咕嘟咕嘟冒着苦香。
张大夫已经把文柏扔在了院子里,自己冲到后屋翻找,一边遥遥喊着。
“磨磨唧唧推辞什么?就烦你们这些文人,说话骈四俪六的,这虫草我不给你给谁啊,他谁还称啊?药材贵重,能比命贵重?怎么,你难道还想让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袁微识张开口却不知该怎么回话,再推辞就变成不识好歹的酸儒了。
“哥,你又乱捡人回来?”
一个身着靛蓝粗布袄的妇人从铜锅后探出头来,约莫四十出头,眼睛清亮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