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的砖块被重新砌好时,苏桂绾指尖的桃叶已被体温焐得温热。杨戬率先走出厢房,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瓦,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廊下栖息的夜鸟扑棱棱飞起。
“跟上。”他头也不回,径直穿过废园中央那方早已干涸的莲池。池底的淤泥结了硬壳,踩上去咯吱作响,苏桂绾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忽然被块突出的石棱绊了下,踉跄着往前扑——手腕及时被他攥住。
银甲的边缘硌着她的皮肤,力道却不重,只稳稳将她拉回原地。他松开手时,指尖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掌心的桃叶,声音闷闷的:“看路。”
出了废园角门,是条被藤蔓缠得密不透风的小径。杨戬抬手挥袖,一道淡金色的光晕扫过,藤蔓竟自动向两侧退开,露出底下青石板铺就的路。石板上蒙着层薄霜,显然久无人行,却被打扫得异常干净,连青苔都少见。
“这路……”苏桂绾忍不住开口。
“灌江口通往天庭的私道,”他答得简洁,脚步不停,“比正门近一半,也隐蔽。”
苏桂绾心头微动。灌江口是他的属地,这条私道,想必是他常走的捷径。他肯带她走这里,已是极大的信任。
小径尽头连着段陡峭的石阶,石阶两侧的石壁上刻着模糊的云纹,仔细看,竟与南天门的石雕如出一辙。杨戬拾级而上时,银甲的反光在石壁间跳跃,像串流动的星子。苏桂绾跟在他身后,攥着桃叶的手渐渐出了汗——这条路越走越熟悉,分明是朝着南天门的方向。
她曾在夜里对着星图推演过无数次,若要悄悄离开天庭去凡间,最稳妥的路线便是从这条私道转南天门侧门,避开正门的重兵把守。可这念头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连哮天犬都未必知晓……
“快到了。”杨戬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时,正撞见她眼里未掩的震惊。
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你那星图藏在桂树洞里,画得歪歪扭扭,哮天犬那日追兔子,扒出来看过。”
苏桂绾的脸“腾”地红了。原来不是他会读心,是自己的小心思早被那只毛茸茸的家伙看了去,还转头告了密。
“你……”她又气又窘,话都说不连贯。
“别瞪了。”他转身继续往上走,声音里竟带了点笑意,“星图画得不错,就是侧门的位置标错了,偏了三里地。”
石阶顶端的云雾忽然散开,南天门侧门的朱漆梁柱赫然出现在眼前。守将正靠在柱上打盹,嘴角还挂着口水,显然是被杨戬打过招呼的。
杨戬侧身让她先过,目光落在她掌心的桃叶上,淡淡道:“五行山的路不好走,那叶子虽挡不住什么大凶险,驱驱山间的瘴气还是有用的。”
苏桂绾愣住,他连这都想到了。
他看着她怔忡的样子,忽然抬手,用指背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别傻站着了。再等会儿,换岗的天兵来了,你那歪歪扭扭的星图可救不了你。”
指尖的温度轻得像羽毛,却烫得她心头一颤。她望着他转身时银甲上的霜尘,忽然明白,这条路他走得熟门熟路,怕是早就替她把所有关节都打点好了——从私道的藤蔓,到打盹的守将,甚至连她藏在桂树洞里的星图都看过,悄悄替她修正了路线。
苏桂绾的脚刚踩到云阶的第一级,忽然像想起什么,猛地回头。杨戬正站在侧门内,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银甲,像是在数着时间等她走。
“真君,”她咬了咬唇,声音放轻了些,“还有两句话,务必替我带到。”
杨戬抬眼,眉峰微蹙:“嗯?”
“跟师尊说,”她攥紧了手里的桃叶,指节泛白,“他锁我的那道月晕结界,我不是故意弄坏的。还有……多谢他这些日子护着我,只是有些事,总得自己去看看。”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霜绒,让他别替我在师尊面前求情了。他偷偷给我递的星图,我收到了,很有用。告诉他……等我回来。”
杨戬听完,敲着银甲的指尖忽然停了。他看着苏桂绾,眼底的情绪翻涌得厉害——
他替她避开了太白金星的追捕,带她走了私道,备了关牒,到最后,倒成了帮她完成“叛逃”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