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深处的风带着涩味,苏桂绾跟着杨戬的脚步,指尖无意识绞着袖角。方才在溪边时攒的那点缓和气氛,此刻被心底的执拗冲得七零八落。
“真君,”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废园我去过,断壁残垣里没什么线索。太白金星既然追来了,说明他也盯上了蟠桃园的事,我得趁他注意力在别处,再去一趟那棵断桃树底下——”
话没说完,身前的人忽然停了步。
杨戬转过身,银甲上的光影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那双总是含着疏离的眼,此刻竟像淬了点寒意。“苏桂绾,”他连官职都省了,直呼其名时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你以为太白金星是冲着蟠桃园来的?”
苏桂绾一怔。
“他要抓的是你。”他盯着她,语气平铺直叙,却像块冰砸进她心里,
“你查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旧案,查的是谁当年在蟠桃园里动了手脚,查的是太白金星炼丹炉的丹药去向——这些事,哪一件是你能碰的?”
她攥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可真相总得有人查——”
“查出来又如何?”他打断她,声音陡然沉了沉,
“天庭的账,从来不是‘真相’能算清的。当年孙悟空闹得再凶,最后还不是压给了如来?你一个散仙,非要往诸佛玉帝的棋盘里钻,是嫌命太长?”
苏桂绾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喉间发紧。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那日在五行山脚下,听那些被牵连的小仙哭诉时,他们眼里的光太亮,亮得她没法当作没看见。
“我……”
“废园里有处暗格,”他忽然转了话头,转身继续往深处走,声音冷得像没刚才那番争执,“能藏到子时。子时之后,太白金星的人会换岗,你自便。”
“不要被他抓住了把柄。”
苏桂绾看着他的背影,银甲在桃林缝隙里明明灭灭。他分明是想把她圈在安全的地方,断了她查案的念头,可方才那句“你自便”,又带着点不情愿的松动。
她咬了咬唇,快步跟上:“真君若只是想困住我,大可不必费这功夫。太白金星的手段,我应付得来。”
杨戬脚步一顿,没回头:“应付?方才若不是我拽着你躲进桃林,你现在已经被押去兜率宫了。”他侧过脸,目光扫过她倔强的眉眼,“你以为你查的是孙悟空的旧案,可知那案底早被玉帝压在凌霄殿的金砖下?你掘得越深,烧到自己的火就越旺。”
“那也比蒙在鼓里强。”苏桂绾抬眼迎上他的视线,眼里的光又亮起来,像极了在断树前查探时的模样,“真君当年劈山救母,不也是为了一个‘理’字?”
这话像根针,轻轻刺了他一下。杨戬眸色沉了沉,忽然伸手,指尖快得她没反应过来,便抽走了她藏在袖中的那片桃叶——那是她从断树残枝上摘的,叶尖还沾着点若有若无的黑气。
“这东西,”他捏着桃叶在她眼前晃了晃,语气冷硬,“要么扔了,要么跟我去废园。”
苏桂绾看着那片桃叶,又看了看他紧抿的唇线。他眼里的警告藏得明明白白,可指尖捏着桃叶的力道,却轻得没让叶片再受损分毫。
风穿过桃林,吹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发紧。她知道他是真心想让她避开这浑水,可那点被勾起的疑窦,早已在心里生了根。
半晌,她低声道:“去废园可以。但我得带着它。”
杨戬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松了手。桃叶飘回她掌心,带着他指尖残留的微凉。
“随你。”他转身往更深处走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出了废园,再被太白金星抓住,我不会再管。”
苏桂绾握着那片桃叶,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趟被他“押”着走的路,竟比独自查探时,更让人心里七上八下。他明明是要拦着她,偏又给了她喘息的余地;明明说着不管,却又步步护着她避开明枪暗箭。
就像此刻,他走在前面,银甲的反光总在她视线边缘晃,像一道刻意留出的屏障。
废园的木门早朽得只剩半截,杨戬抬手推时,木头吱呀作响,惊起檐下几只灰雀。他侧身让苏桂绾先过,自己则站在门口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断墙——墙根的杂草被踩出条浅痕,显然最近有人来过,却不是天兵的脚印。
苏桂绾刚踏进园子里,就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下。身后的杨戬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只在她肘间虚虚托了托,便迅速收回,仿佛那点触碰烫得很。
“这边。”他头也不回,径直走向西侧那间塌了半边的厢房。
厢房的墙角果然有处暗格,被松动的砖块掩着。杨戬俯身搬开砖块时,苏桂绾忽然开口:“真君带我来这里,不是只为了藏吧?”
他动作一顿,侧脸对着斑驳的墙,银甲上的划痕在暗光里格外清晰。“你以为是什么?”
“这废园的位置,”她走到他身侧,目光扫过窗外——从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见蟠桃园那棵断树的顶端,“离蟠桃园太近了。若真想藏,该往南走,那边的雾障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