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的珠子忽然发烫,苏桂绾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那刀收回的瞬间,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忍。
杨戬的刀刚收鞘,就听见云层外传来太白金星的拐杖声。他眼疾手快,猛地拽过苏桂绾往桃林深处躲,后背重重撞在老桃树上,震落几片带着晨露的叶子。
“嘘。”他低头按住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苏桂绾被他圈在怀里,鼻尖蹭到他银甲上的冷霜,呼吸瞬间乱了——他胸膛的起伏就在耳边,带着沙场历练出的粗粝气息,混着桃香漫进鼻腔。
太白金星的声音越来越近,拐杖敲在云阶上“笃笃”响:“杨戬小友?方才见你在这附近,可是抓到什么宵小?”
杨戬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将她嵌进怀里。苏桂绾被迫仰着头,正撞进他垂下的眼——那双总是冷硬的眸子里,此刻竟映着她慌乱的影子,睫毛扫过她额角,带着微痒的触感。
“不过是只偷桃的小狐狸,跑了。”他声音压得很低,气音擦过她耳畔,“金星深夜巡园,是担心蟠桃再有闪失?”
苏桂绾的手指攥紧他的袍角,指腹触到甲胄的纹路,心跳得像要炸开。太白金星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停,她甚至能看见老桃树外飘着的拂尘穗子。
“近来不太平啊。”太白金星叹了口气,“那猴子虽被压了,可蟠桃园的账还没算清……”
杨戬忽然偏过头,唇几乎贴着她的鬓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再动一下,就真藏不住了。”
苏桂绾僵住,感觉他的呼吸扫过颈侧,带着点刻意的压迫。直到太白金星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才松开手,却没立刻退开,两人仍贴在桃树后,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睫毛上沾的桃露。
“多谢……”她刚开口,就被他用指尖按住唇。
“走。”杨戬拽着她的手腕往林子深处走,步伐快得带起风,“再被撞见,我可保不住你。”
被杨戬拽着往桃林深处走时,苏桂绾的目光扫过周遭——成片的桃树歪歪斜斜倒在云土里,断口处果然留着金箍棒砸过的钝痕,树皮上还嵌着几缕金色毫毛,看着倒真像孙悟空的手笔。
可她鼻尖动了动,忽然皱起眉。
桃树断裂的缝隙里,缠着几丝极淡的黑气,像被碾碎的墨,混在桃香里若有若无。那气息绝不是孙悟空的——他的气是烈的、暖的,带着花果山的阳光味,而这黑气冷得发腥,像藏在深海里的淤泥。
“怎么了?”杨戬回头时,见她正蹲在棵断树前,指尖悬在断口上方。
苏桂绾摇摇头,飞快收回手:“没什么。”她不敢声张,只把那丝异样的气息记在心里。金箍棒的痕迹是真的,但这黑气……分明是后来被人刻意留下的,像是在给孙悟空的“罪名”再添一笔铁证。
腕间的碧水珠忽然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攥紧珠子,望着桃林深处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忽然觉得这满园狼藉背后,藏着比她想象中更深的暗。
指尖触到她腕间的温度时,杨戬才惊觉自己还牵着她。
银甲的冷硬硌着她的肌肤,她的手很软,像揣了团被月光晒暖的云。他本该松开的,可掌心那点温软像钩子,勾着他不肯放。
方才把她圈在怀里时,闻到她发间的桂香,混着点淡淡的酒气——是敖丙送的那种蜜酿。心口忽然发紧,像被哮天犬的爪子轻轻挠了下,又痒又涩。
他不是没察觉她在查什么。那点黑气,他早就发现了,只是懒得管。天庭的浑水,谁趟谁遭殃。可看她蹲在断树前,眼睛亮得像要找出真相的样子,竟鬼使神差地想护着。
“走快点。”他低声催,力道却松了些,怕捏疼了她。指尖滑过她腕间的珠子,那点冰凉的触感,倒让他清醒了几分——她身边有那么多人,哪轮得到他来多事。
可牵着的手,怎么也松不开。
苏桂绾手腕轻轻动了动,指尖蜷了蜷,想从那圈银甲包裹的力道里抽出来。方才那点不自在像藤蔓似的缠上来,她偏过头,眼尾扫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声音放软了些:“二郎……显圣真君,前面路宽了,不用牵着了吧?”
手腕上的力道却没松,反倒更紧了些。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节微收,银甲边缘擦过她腕间的珠子,发出细不可闻的轻响。
气氛一下子又僵住。苏桂绾眼珠转了转,瞥见他腰间挂着的那个不起眼的布囊——哮天犬常待的地方,赶紧找话:“说起来,哮天犬呢?往常不是总跟在真君脚边吗?今日怎的不见踪影?”
杨戬低头看了眼她被自己攥着的手腕,又抬眼望向前方云雾缭绕的石阶,喉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她腕间的珠子,那点冰凉透过布料渗过来,倒让他乱了几分的心思定了定。
“它……性子野,怕扰了你。”他说得简洁,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她为了找话题,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子,方才那点因拉扯而起的红晕还没褪尽,衬得脸颊像熟透的桃。
他忽然觉得,她这副努力找话说的样子,倒比平日那副严肃模样可爱得多。
苏桂绾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松动,只顾着往下说:“怎么会扰呢?上次见它,还蹭我手心要吃的呢。我带了些桂花酥,本想给它当零嘴……”
话没说完,就见杨戬腰间的布囊动了动,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黑亮的鼻子嗅了嗅,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响,竟是听懂了,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杨戬抬手拍了拍布囊,低声斥道:“安分点。”布囊里的小家伙却不依,爪子扒着布沿,尾巴在里面摇得布囊都跟着晃。
苏桂绾忍不住笑出声:“你看,它认我呢。”她侧过脸看他,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其实它很通人性的,就是跟着真君,学了点冷冰冰的样子。”
杨戬看着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像被月光吻过的痕迹,掌心的温软仿佛又烫了几分。他没反驳,只是牵着她的手,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些。布囊里的哮天犬还在哼唧,像是在应和苏桂绾的话。
他忽然觉得,这样被她拉着聊些无关紧要的事,也不算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