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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症（第2页）

冯瑗无言以对，又不知如何面对他，只得闭上眼佯装休息，可那如蝉翼般轻微抖动的双睫暴露了她的慌乱。赵昱静静看着她，心里有好多话要对她说，但，也不急于一时。

柳氏得了冯瑗苏醒的消息，连夜过来探望，见她确实无事了，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不由掏出丝帕来拭泪。冯瑗见状，也颇为过意不去。柳氏见赵昱还在，说了几句便识趣地告辞。

热气腾腾的鸡丝粥端上来了，温润软糯的香味一下子勾起了冯瑗的食欲。赵昱亲自给她盛了一小碗，用小匙轻轻搅拌片刻，才递给她，“小心烫。”

两人各自吃着粥，一时无话，直到更夫报四更天，惊破了一室安静。赵昱放下碗，又接过冯瑗手中的碗，温言道：“一时吃多了不好克化，若觉得好，晨起后再用一些。你大病未愈，休养为要，此时夜已深了，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这场病生得酣畅淋漓，像是要将这么多年身体所受的委屈全部发作出来似的。又是一夜酣眠，醒来时稍觉恢复了点气力。冯瑗知道赵昱要来，便让小婵为自己梳妆整齐，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病娇狼狈的模样。梳洗后，她就倚靠在榻上闭目等待，小婵劝她躺下休息，她笑说不困。

赵昱说来，就一定会来。事到如今，再躲避也是无用，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清楚。她必须严阵以待。

午后，铅云密布，像是要下雪了。冯瑗想起那日，他踏雪而来，带着醉意向她吐露心声。自那之后，二人再未相见，不想昨夜……此时想起昨夜的亲昵，理智战胜了羞赧，注定是无妄的感情，他们俩都不该沉沦其中。

赵昱就是在欲雪未雪的时候来的。他被请在外间稍候，冯瑗整整衣饰出来相见。赵昱将冯瑗细细端详了一遍，看她精神好些了，一抹和煦的笑意直达眼底。可又见她穿着会客的衣衫，发髻一丝不乱，素白的脸上晕了淡淡的胭脂，唇边是恰如其分的微笑，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疏离，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笑容里霎时浸染了落寞，声音沉沉的，“才刚好些，怎么就起来了？御医的话都忘了？”

她依然保持得体的笑容，声音温和却不亲近，“不敢有违医嘱，只是日间睡多了，怕是夜里难眠。年下事务繁忙，殿下拨冗来探视，我深感不安。”

赵昱深深地看着她，目光里难掩情意和疼惜，忽而他不想再克制，“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进宫，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宫里……当我听说你被投进冰水，又染了时疫，我……”

“殿下不必自责，我已经没事了，本是皇后娘娘让我以时疫的由头出来避避，不想真病了，可见咒自己的话不能乱说。”冯瑗做出轻松玩笑的样子，欲将话头引开。

赵昱没有笑，他定定地凝视着她，一字一字认真无比，“阿瑗，父皇要将你许给我，你可愿意吗？”

冯瑗愣了愣，但并无太多讶异，这已经不是新鲜的议题，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青睐自己，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赵昱也早有准备，自嘲地一笑，“你果然不愿意。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冯瑗避开他炽热的目光，赵昱却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逃避，“阿瑗，你知道我对你用心已久，你对我也不是无动于衷，我知道你性子沉静内敛，但我们一定要开诚布公，不要因为任何误会错过彼此，好吗？”

冯瑗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躲不过，“是我不好，我山野之人，一箪食一瓢饮，只想要笃定安心，不愿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你认为我会负你？”

“殿下负不负我，都在殿下，而不由我。我自十二岁便独立于这世上，亲族不可依，世人不可信，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才会安心。遇到殿下之前，我原本一无所有，也所求不多，清心寡欲，倒也安宁。我诸事不会，只会活着，所学之物也都是为了活着。为了活着，我一定要给自己留足后路。而和你在一起，就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我需得交托出自己的一切，信任你、依赖你，像菟丝花一样，用我所有的智识去揣摩你的心意，迎合你的喜好。这些，与你会如何待我无关，与有没有其他女子也无关，是我自己胆小怕行。”这些隐秘的伤痛原如鲠在喉，一经说出，冯瑗但觉胸中块垒全消，变得理直气壮，不再顾影自怜。

赵昱早发现，不管什么情况下，她都能把自己照顾好，但他没意识到的是，她可以绝情至斯。他出现得太晚了，她在世上受了那么多苦，为了生存宁愿斩断七情六欲。他完全懂了她的若即若离，懂了她为什么执意要远走塞外，不过是断尾求生罢了。他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像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血肉，他喉头发紧，“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不，我应该早点问你的……”

冯瑗苦笑，“这些隐忧，皆我身世之故，只怕如影随形，难以摆脱。‘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殿下何愁没有良配？”

“我只要你，与其他女子无关。你放心，我总有办法叫你安心。”

他的话斩钉截铁，似山寺的钟声撞击在冯瑗心中。这样的深情，世间大概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倾心。她也并非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