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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症（第1页）

冯瑗依计搬回冯家过年。再次回到冯府，恍如隔世，有种既熟悉又陌生、既亲又疏的感觉。毕竟是自己生活过一年的地方，也是自己幽愁暗恨最深的所在。虽已与伯父相认，可若非此番出宫暂避，她并不愿意搬回来住。

大伯母已被休弃，现在内宅是伯父冯赟在徐州娶的如夫人柳氏当家。堂姐们都出嫁了，寻常不用见面，倒也省去许多事端。宅子里就只有柳氏和她膝下幼子泓儿，以及一众侍女仆役。

冯瑗将一方端砚当作见面礼送给了泓儿，与柳氏寒暄了几句。柳氏极为殷勤，早早给她收拾出了一间清净院落，“我想着姑娘若是什么时候想回来住，只消换个床帐被褥，便能安顿下来，极方便的。”她体贴地领冯瑗进了她的小院，一一指引介绍，冯瑗扫视一周，房间布置得相当雅致，妆奁衣饰、文房摆设，一应俱全，足见心细，由衷谢道：“劳姨娘费心了。”

柳氏容光焕发的脸上笑靥一展，灿若春花，声音爽利且亲热：“嗐，都是自家人，说这话就见外了。只怕姑娘见多识广，嫌弃我这个俗人，若有什么不足的尽管跟我说。”

送走柳氏，冯瑗缓缓打开自己的包裹，不过几件换洗衣裳及贴身之物。宫里赏赐之物，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一件都没带出来。此处不过小住，也不算是自己的家，但漂泊那么久，竟生出几分“羁鸟恋旧林”之感。这一方小天地，是可以卸下七分心防，觅得一丝可喘息的安宁的。

冯瑗走到书架边，目光所及，几乎全是志怪话本传奇，不禁哑然失笑，这位柳氏的品味倒是独特。随意取了一本话本，靠在榻上翻看。许是情节太过无稽，许是房内太过舒适，看不多时她便盹了过去。

“姑娘，秦王殿下来看您了。姑娘，快醒醒！”冯瑗昏昏的，以为在梦中，但觉得一切好真实，欲睁开眼，可眼皮重如千钧，只能微微哼了声。“不好了，姑娘发烧了！”

一阵忙乱的脚步，一只沁凉的手覆在额上，隐约有人喊“阿瑗”，冯瑗实在太困，沉沉昏睡过去。

外界的声音淡化开去，冯瑗独自行走在一个无色无味无光无声的空间里，世间万物都离她而去。不知道踽踽独行多久，她突然又掉入黑洞洞的河底，越沉越深，直到看不见一丝光，巨大的窒息感和无力感击穿了她，绝望的泪水汹涌而出，她徒劳地挥动着手臂，竟不可思议地捞到了一截木头，她紧紧抱住，感觉身体渐渐上浮。“阿瑗、阿瑗——”，熟悉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让她莫名安心……她在山里走得口干舌燥，浑身酸痛，酷热难当，躺在一处山岩下喘息，忽然崖壁上有水滴入她口中，她张开干裂的唇狼吞虎咽。风中似乎有人对她说，“慢点，慢点喝。”是父亲吗？她大声呼喊“爹——”，可是喉咙像被塞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在深林中奔跑着，跳进一个深潭，潭水冰凉刺骨，她冻得无法动弹，下一刻却置身于温暖柔软的云朵中，仿佛父亲的怀抱、母亲的微笑一般温柔……

冯瑗奋然睁开眼，油灯幽幽，绣帐半掩，原来是一场冗长的梦。未及伤神，她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温热的身体上，抬头，一张俊朗如玉的脸近在眼前，她的心跳纷乱起来，脱口而出，“殿下！”

赵昱原在闭目养神，闻声大喜，“阿瑗，你醒了？！”赶忙抬起一只手探到她额前试了试温度，“烧退了。你感觉怎么样？”冯瑗这才想起昏昏沉沉中似乎听说自己发烧了，这里应是冯府，赵昱怎么会在这里？

赵昱将她放平在床上，到外间叫御医和侍女进来。御医为她把了把脉，露出笑容，“回禀殿下，冯姑娘体内的寒毒都已经发散出来了，只消好生调养数日，便可痊愈。”

“好，有劳御医再开个调养的方子。”

“自然，自然。”御医如释重负地去外间开方子。

侍女小婵拿了帕子为冯瑗擦脸，趁赵昱不在身边，冯瑗小声问小婵：“我睡了多久？”

“姑娘烧了两天两夜了。”

冯瑗用更小的声音问道：“秦王殿下一直在这吗？”

“是啊，幸亏秦王殿下来得及时，还带了御医，殿下莫非能掐会算，不然怎么能未卜先知呢？”小婵面露崇拜，眼睛里满是星星，“殿下待姑娘真好，这两日不离寸步，衣服都是让王府的人送过来换的。姑娘好像被梦魇住了，抱着殿下的胳膊不肯放，他就一直让您抱着，直到吃了药才松开的。还有，姑娘发寒，殿下还亲自给姑娘取暖……”

冯瑗臊得满脸通红，小婵的手触及她滚烫的脸颊，惊呼道：“哎呀，姑娘怎么又烧起来了？”

赵昱闻讯冲进来，冯瑗羞赧得不敢抬头，“不妨事的，我已感觉好多了，只是劳烦大家，又惊动殿下，甚是惭愧。”

赵昱反复探过温度才放下心来，冯瑗忙道：“这几日有劳殿下，殿下快回府歇息吧。过几日，我大好了，一定登门拜谢。”

赵昱轻轻一笑，“你有几日不曾吃东西了，想必很饿，我让厨房熬了点鸡丝粥。”冯瑗刚想说不饿，赵昱又道：“我也饿了，陪你一起用点。喝完粥我就走。”小婵自告奋勇去厨房端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