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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第1页）

次日，洪香玉接到一个纸条，约她在麻姑山外三里路的退思亭相见。近日犯了大案，又遭官府围剿、被人挟持，洪香玉也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加倍小心。她打发前锋小队前去退思亭周边探路，确认无碍后才让二当家坐镇山寨，自己则带上几个武艺最高强的弟兄前往。离退思亭不过五六丈时，洪香玉看见一个文弱书生立于阶前含笑相迎。她翻身下马，让手下等在原地，独自走向退思亭。

“洪大当家，久仰！”冯瑗含笑作揖。

洪香玉眉头一拧，这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心念如电光急转，只见寒光一闪，她已将腰刀抵在冯瑗颈上。不远处的山寨兄弟见状，也纷纷拔出刀戒备。

冯瑗临危不惧，双手摊在空中并不乱动，仍从容道：“洪大当家好身手！”

洪香玉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可不过无名小卒，名姓不足挂齿。不过，我今日约见洪大当家，却事关山寨所有兄弟的身家性命，请洪大当家入亭一叙。如果洪大当家不相信我，尽可以用绳将我绑了。”说着，冯瑗用右手从腰后取出麻绳递给洪香玉。

洪香玉阅人无数，她定定看了冯瑗，见她眼神清澈而坦然，不像诡诈之徒，便撤了刀跟她进亭，依然冷声道：“有什么话？快说。”

冯瑗微笑，不疾不徐道：“我观洪大当家是磊落之人，明人不说暗话，大当家可知道徐大人为何漏了李元福等人的情报给你？”

洪香玉眸光一闪，露出警惕又好奇的神色，这个问题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偏生徐县令不肯说，倒叫她疑虑不安起来，只听冯瑗继续说道：“徐大人发现了李元福等人用私钱敛财，为祸百姓，可对方势力庞大，徐大人人微言轻，便借你之力敲山震虎，让他们忌惮收敛。”

洪香玉闻言大为震撼，思及事情始末，渐渐收敛了戾气，肃然道：“果真这样，徐大人为民请命，我洪香玉敬他是条汉子，日后听凭差遣！”

冯瑗连忙抬手制止，郑重道：“这正是我担心的。徐大人是朝廷命官，不是黑白两道通吃的豪侠，麻姑山的弟兄们也不是徐令圭的私兵，之前的事其情可悯，可往后绝不能再游走于法外！官匪殊途，不可能同归，洪大当家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语调不高，却字字铿锵，散发出强大的气场，洪香玉不禁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冯瑗神色放缓，温言道：“我说过，我没有恶意。不知洪大当家有没有想过金盆洗手？”

洪香玉愕然，旋即苦笑道：“有哪个女人天生喜欢做土匪的？可是离开山寨，我又能去哪？你可知道，一个女子在世上讨生活有多难？”

冯瑗真诚地看着她，目光澄澈如石上清泉，“我知道。我感佩洪姐姐的胆略，也羡慕洪姐姐可以以女子身份行走江湖。”

洪香玉惊讶地看着她，“你？”

冯瑗轻轻点头，“我也是女子。所以我不会劝你赶快嫁人，相夫教子。洪姐姐豪气干云，又有身手，何不考虑开个镖局或者做点正经买卖？虽辛苦些，却踏实安生。”

和声细语，仿佛闺中密友般贴心，可又有几个密友会欣赏她的“出格”行为，鼓励她活出自己的模样？洪香玉心中翻涌起从未被人理解过的柔情，脑海中浮现出在广阔天地间闯荡的画面，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作出了决断。“我信你。回去我就跟其他首领商量，愿意金盆洗手的就下山去另谋出路，愿意留在山寨的任他们自己选择，以后麻姑山便不姓洪了。”说罢，她惺惺相惜地看了一眼冯瑗，道声“保重”，转身飒沓而去。

冯瑗跟出凉亭，目送那一身红衣远去，在飞扬的尘土中鲜亮得像天边的火烧云，心中涌起无限祝福。

“我们也该走了。”赵昱走到跟前。

不远处，陈满正在跟三匹年轻气盛、想要切磋技艺的马较劲。

冯瑗道：“昨夜的杀手虽已伏诛，不知幕后之人还有没有留下暗桩。”

赵昱道：“徐令圭会处理的。”

冯瑗道：“私铸坊牵涉的官员怎么办？”

赵昱道：“朝廷会处理的。”

冯瑗点头，迎面向马走去，赵昱叫住她：“阿瑗，你先前说愿意为我做事，还作数吗？”

冯瑗一愣，能用自己微不足道的才智换一个相对自由的未来，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归宿，上次提起赵昱拂袖而去，不料他竟主动提起了，当即毫不犹豫，“自然作数。”

“你，可愿入宫？如今局势复杂，我希望能掌握一些宫里的情况。”她漆黑的眸子里闪耀着曜石般的光芒，看得赵昱目眩心摇，一时竟不敢肯定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好。”冯瑗轻轻一诺，浅浅笑开。

也罢，终于将她留下来了。

先留下来，再徐徐图之。

赵昱快步走向马匹，笑意不自觉地从他的嘴角、眼梢流露出来，他一跃跨上一匹青骓马，潇洒的身姿落在冯瑗眼里也觉得煞是好看。

“出发！去徐州！”畅快的声音随轻快的马蹄一起飞驰出去。

“徐州？为什么要去徐州啊？”陈满还在纳闷，见两骑快马已奔出好远，赶紧上马追赶。

日头西斜，徐州长史冯赟散衙回府。他宦游多年，眼看到了天命之年，不过是做到了从五品长史，仕途上也没什么野望，如今他最大的安慰，一是弟弟留下的大量金石收藏，二是在徐州任上得的一房良妾给他生下了独子，是以每日如若没有同僚应酬便早早散衙回府。

这天，他刚下轿，管家立马给他递上了一份名刺。展开一看，秦王亲事府典军陈满。冯赟面露疑惑，他跟秦王府没有任何交情，和这位陈典军也素昧平生，怎么会突然来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