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殿。
空气里还残留着面粉和焦糊的味道。
何莲泡在巨大的、热气腾腾的浴桶里,几乎要把自己搓掉一层皮。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到极致的身体,却冲不散紧绷的神经。
赵云那双清冷审视的眼睛,瓮城里那些绝望饥饿的面孔,还有董卓那张隐藏在幕后的、狞笑的脸,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轮番上演。
【民生…民生…没粮的民生就是个笑话!董胖子掐着官仓钥匙,外面黄巾虎视眈眈,里面朝臣各怀鬼胎…这开局难度是地狱S+++吧?!】何莲把脸埋进水里,憋了几秒才猛地抬头,水珠顺着脸颊滚落,像眼泪。
“太后…”屏风外,赵忠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司隶校尉…袁绍袁大人,殿外求见。”
袁绍?
何莲动作一顿。
脑海里瞬间翻出属于何太后的记忆碎片——四世三公,汝南袁氏,清流领袖,何进生前倚重的“盟友”之一。宫变当日,带兵杀入宫中诛杀十常侍的就有他,然后…然后就“不见踪影”了。
【呵呵,盟友?墙头草还差不多!何进刚死,他就缩了!现在冒出来,是闻到肉味了?】何莲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现在最烦的就是这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首鼠两端的世家子!
“传。”何莲的声音透过水汽,听不出情绪。
片刻后,袁绍一身深紫色官袍,腰佩长剑(依制本不该佩剑入宫,但如今…呵),昂然而入。
他身形高大,面容端正,三缕长髯打理得一丝不苟,行走间自带一股世家子弟的雍容气度,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矜持与算计,破坏了整体的观感。
“臣,司隶校尉袁绍,参见太后。”袁绍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声音清朗,带着世家特有的韵律。
“袁卿家平身。”何莲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疲惫,“宫变之后,哀家忧心如焚,倒不知袁卿家身在何处?司隶校尉掌京畿治安,昨日北门流民骚动,几成大变,卿家…可知晓?”
一上来,就是毫不客气的敲打!
袁绍脸上那完美的表情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随即被更深的城府掩盖:“臣惶恐!宫变之后,城内乱兵四起,臣忧心陛下与太后安危,亲率部曲清剿叛逆,弹压不法,昼夜不息!北门之事,臣确有耳闻,然分身乏术,未能及时护驾,实乃臣之罪过!请太后责罚!”他再次躬身,言辞恳切,仿佛真的为没能“及时”赶到而痛心疾首。
【清剿叛逆?弹压不法?我看是忙着收拢何进留下的兵权,顺便看看风往哪边吹吧!】何莲内心冷笑,面上却叹了口气:“袁卿家忠心可嘉,哀家岂会怪罪。只是…”她话锋一转,“如今京畿流民百万,嗷嗷待哺,如干柴积薪,稍有不慎,便是黄巾复起,玉石俱焚!袁卿家既掌司隶,不知对此…有何良策?”
她把“民生”和“黄巾”这两个炸药包,直接丢到了袁绍面前。
袁绍直起身,脸上露出凝重之色:“太后明鉴!流民之祸,确乃心腹大患!臣以为,当务之急,一是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安定民心;二是严查奸细,清剿隐匿黄巾余孽,防患未然!”
【废话!跟朝堂上我说的一样!一点建设性没有!】何莲耐着性子:“开仓?粮从何来?官仓钥匙,可不在哀家手中。至于清剿黄巾…”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昨日北门劫粮的黄巾贼,光天化日之下聚众作乱,袁卿家的部曲…可曾抓到几个活口?问出幕后主使?”
袁绍的脸色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他当然知道粮仓钥匙在董卓手里,更知道昨日北门那场“黄巾劫粮”的水有多深!幕后是谁,他心知肚明,却绝不敢说!
“这…”袁绍额头渗出细汗,“贼人狡诈,一击即遁…臣…臣正在全力追查!”
“全力追查…”何莲的声音冷了下来,“哀家要的不是追查,是结果!是粮食!是城外百万流民能喝上一口热粥,不至于易子而食!袁卿家,你是四世三公,名门之后,当知‘民为邦本’!若连京畿之地、天子脚下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你这司隶校尉,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这番话,已经近乎斥责!
袁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世家子弟的骄傲被狠狠踩在地上摩擦。他强压怒火:“太后教训的是!臣…定当竭尽全力!只是…这开仓放粮,非臣一己之力可…”
“哀家知道难!”何莲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难就不做了吗?看着百姓饿死?看着黄巾再次席卷洛阳?看着大汉江山分崩离析?!袁本初!你袁家四世三公,累受皇恩!值此危难之际,难道只会在哀家面前空谈‘竭尽全力’?!”
她猛地一拍浴桶边缘,水花四溅!
“哀家要的不是空话!是粮食!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