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瓮城。
死寂如渊。
只有蒸腾的白气从何莲高举的柳条筐里袅袅升起,带着粗粝麦香,混着血腥尘土,钻进每个人鼻尖。
无数双眼睛,从癫狂的赤红,到呆滞的茫然,死死钉在那筐焦黄古怪的“馒头”上,钉在城垛口那逆光挺立、弓弦犹颤的青色身影上。
“陛…陛下的…馒头?”一个干瘦的老汉喃喃,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是太久没吞咽食物的涩响。
“人人…有份?”旁边一个抱着饿晕过去的孩子的妇人,无意识地重复,枯槁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
何莲的手臂已经酸麻到失去知觉,怀里的柳条筐烫得像块烙铁,灼着她的皮肉。
冷汗浸透了胡乱裹着的灰扑扑外袍,黏在背上,冰冷一片。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的穿刺——怀疑、贪婪、残留的恨意、以及一丝被那从天而降的死亡箭矢强行压下的、蠢蠢欲动的疯狂。
城楼上的身影,动了。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收起了那张古朴的铁胎弓,反手背在身后。
青色的衣袂在带着血腥气的风里微扬。
他沿着城墙的马道,一步步走了下来。
步伐沉稳,落地无声,却像踩在每个人的心跳上。
近了。
何莲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年轻。出乎意料的年轻。
眉骨略高,鼻梁挺直如削,下颌线绷出刚毅的弧度。
肤色是久经风霜的麦色,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清亮深邃,此刻却凝着冰,带着审视一切的锐利。
没有吕布那种张扬外放的、近乎妖异的英俊,却像一柄藏在朴实刀鞘里的绝世名锋,敛尽光华,只透出内蕴的、磐石般的沉凝与……疏离。
他的目光,只在那筐馒头上一掠而过,随即,便如同两柄无形的冰锥,直直刺向何莲。
那眼神里,没有惊艳,没有好奇,甚至没有对“太后”身份该有的敬畏。
只有纯粹的、近乎冷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是一个……麻烦。
“太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死寂的瓮城,带着北地特有的清冽质感,像冰泉砸在青石上,“此地凶险,非凤驾久留之所。”
【啧,这声音…低音炮啊!就是这调调冷得能冻死人!】李丽君的灵魂在尖叫,【果然是你!常山赵子龙!活的手办!活的!就是这看我的眼神…怎么像看一筐会行走的麻烦?】
何莲强行压下翻腾的吐槽欲,顶着那冻死人的目光,努力挤出一个属于“何太后”的、虚弱又坚韧的表情:“哀家…奉旨赈灾。粮车被劫,唯余此物,乃哀家亲手…与宫人所制。纵粗陋,亦是陛下心意,盼能暂解燃眉……”
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赵云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那筐馒头上。
这一次,停留得更久,也更冷。
他上前一步,动作快得何莲几乎没看清。
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指,已经拈起了一个焦黄发硬、形状崎岖的馒头。
那馒头躺在他掌心,对比强烈得有些可笑。
粗糙丑陋,与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格格不入。
赵云低头,凑近,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随即,他抬眸,眼神里的冰寒骤然加重!那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何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