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茶盏啜饮,入口清冽,回甘微甜,可滑入喉中便只剩下苦涩。
“怎么,茶不好喝?”他明知故问。
“茶是好茶,”崔明禾搁下茶盏,尖酸道,“只是泡茶的人心思不纯,糟蹋了这好茶。”
萧承懿半笑不笑,眯起一双凤眼将她细细从头打量到脚,先前装病的回旋镖就落到她自个身上了。
“瞧瞧,这不是能说话么?”
“不是病了么?不是嗓子哑了么?”
“怎么朕瞧着倒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在此与朕斗嘴?”
“还是说,是朕这个大齐皇帝,手上的权柄还不够大,压不住你这位崔家女儿,给不起你想要的势,所以你也懒得跟朕装模作样。”
他连损带讽将她贬损得一文不值,崔明禾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只恨自己没早早憋住这张嘴,失了气节。
“怎么不说话?”他偏要将她的脸面揉碎了践踏,非要逼她开口。
“陛下说笑了。如今这扶摇宫里,奴婢是死是活全凭您一句话。您手里的权柄大不大,奴婢说了不算,得问问这天下人。”她这是在暗讽他得位不正,根基不稳。
这般诛心之语,足矣即刻杖毙、株连九族罪及家人。
萧承懿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指腹轻轻摩挲过她方才饮过的茶盏边缘。
“巧舌如簧。”他低声评价。
“看来是朕平日里太纵着你了,才叫你养出这般胆子,敢在朕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口中说着“纵容”,可那眼神却似在打量一只困在金丝笼中徒劳扑腾的雀鸟,如何扑腾都飞不出掌心。崔明禾被他盯得心头发毛,索性扭过头去,彻底不出声了。
他没再与她口舌,转而拿起她方才抄了一半的《女诫》,细细端详起来。
那字迹歪歪扭扭,墨迹深浅不一,处处都透着主人的敷衍与不耐。
“瞧瞧这字,”萧承懿啧啧称奇,指着其中一个“德”字点评道,“心上插着一把刀,果然是你的手笔。”
崔明禾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恨不能将那张纸连同他那张讨厌的脸一并撕了。
“写得不堪入目,陛下便别看了,仔细污了您的眼。”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无妨。”
萧承懿从她手中抽走狼毫,又将那写得鬼画符似的宣纸推到一旁,另取了一张素白干净的铺开。
“看着。”他亲自执笔,蘸墨,落笔。
他当今的字与学宫之时、或是与他温雅表象全然不同。瘦硬锋利,铁画银钩,带着一股凛然的杀伐之气。落笔迅疾却笔笔到位,一个筋骨分明的“静”字跃然纸上。
“心不静,字自然也浮躁。”他将笔递还给她,意有所指,“往后,便学着静心罢。”
瞧着那字,又瞧他,崔明禾无言以对,只得硬着头皮接过笔。
“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他于她身侧掀袍而坐,崔明禾被他方才一打岔,先前那些浮躁的心思总算被压下了些。两人独处氛围难得不那么剑拔弩张。
“能得什么?”她脱口问道。
“能得什么?”他仿佛没听清,反问她一遍。
崔明禾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抿紧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