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说什么?斥她疯癫?骂她胆大包天?还是直接下令将她拖下去杖毙?
似乎都不对。
他在崔明禾面前站定。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投下的阴影与火光交织,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她捧着暖炉仰头和他对峙。
他想,他应当是生气的。
然而垂眸盯着她良久,所有滔天的怒火在对上她那双映着火光的、黑白分明的、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眼眸时,竟都化作了虚无的烟尘。只剩下一种无可奈何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的无力感。
胸腔里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在来回拉扯,五脏六腑都被生生绞作一团。钝痛难忍,躁郁难耐。
微凉的指尖掠过她耳畔发丝,轻轻一拨。再用食指指腹轻轻蹭去她发鬓上粘的烟灰,他面色在火光映照下晦明难辨。
“崔明禾。”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纵火烧宫是诛九族的死罪?”
明知这骄纵的祖宗根本不会在乎,明知这话问出来只会显得自己可笑。
“住不惯,烧个耳房而已,又不是烧太极殿。”语气是那种理所当然的无辜,她甚至微微歪头,眼梢挑起一段嗤蔑,“陛下龙威赫赫,难道还心疼这么一间破屋子不成?”
萧承懿盯着她那张写满“你能奈我何”的脸,紧绷的下颚线条却忽然松弛,嘴角往上扯:“好,很好。”
“崔大姑娘金尊玉贵,既然耳房住不惯,那就住朕的寝殿。”
崔明禾一愣,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今日起,你睡朕的脚踏。”他松开人,转身对王喜吩咐,“去,把偏殿收拾出来。”
崔明禾脸上得意的笑终于僵住了:“萧承懿!”
“怎么?”他回头,吐出一口浊气,从她龟裂的神色里难得生出一点报复的快感,“没听清?”
她气得浑身发抖:“你无耻!”
他大笑:“知道了。崔大姑娘放心,朕会好好疼爱你的。”
她脸色骤变,气得几欲晕厥。
“崔明禾。”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他俯身在她耳畔玩味道,“不想睡脚踏,就好好求求朕。”
“朕高兴了,或许就免了你的脚踏,让你能睡到龙床上来。”
“不是嫌耳房破?朕的龙床,金丝楠木,软枕锦衾,可还合崔大姑娘心意?”
“你说是不是,朕的崔大姑娘?”
如此暧昧的、近乎于狭昵的轻佻,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怔住了。他分明不是这么想的。他想说的分明不是这些话。
他只是想让崔明禾知道,纵火烧宫是多么严重的罪行,想要借此吓唬她,让她以后安分一些。
“萧承懿!你无耻!”
萧承懿却扬起了嘴角。
崔明禾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王喜等人刚欲追过去,被他敛袖抬手叫停:“不必。”
言简意赅俩字,他朝后望了一眼,那冲天的火光扑灭了大半,只余下铺天盖地的黑雾浓烟。
那火,烧得真旺啊。
够旺,够亮。够她给他登基添的彩头。
萧承懿琢磨着,崔家也该收到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