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禾没动,没站起来,甚至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就那么坐着,指尖百无聊赖拨弄袖口一缕云纹滚边。
王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崔氏明禾,毓秀名门,温良敦厚……秉性柔嘉……特册为正三品婕妤……赐居扶摇宫……钦此——”
冗长的溢美之词在空旷寒冷的庭院里回荡,她甚至歪着头掏了掏耳朵。
“婕妤娘娘,请接旨谢恩吧?”王喜冷汗快要落下来,空气凝滞。
不是赐死,是封妃。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他没如她所想那般癫到根基不稳就一杯毒酒对她这世家吉祥物下手。
但还没登基大典就迫不及待来宣告主权封她为妃?这礼不可谓不大。她要是接了,从此就是萧承懿手里的一只提线木偶,是打她自己的脸,打崔家的脸,是让她从此不得不仰人鼻息过活。要是不接,那就是当场打萧承懿的脸。
然而崔明禾是什么人?
她就是个没有眼力劲的,是个大逆不道敢辱骂天子的,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敢跟狗皇帝叫板的。
那她会做什么?
她当然是——
“我不接。”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赏一颗甜枣,想用一个‘婕妤’的名分来收买我?”
“还是陛下觉得,我如今落了难,便会感恩戴德地接下这嗟来之食?”
“区区婕妤?”她唇齿间吐出三个字,“你也配?”
是了。她曾经对他正妃的位置也是这样不屑一顾、口吐讥诮的。
她就是看不上他,无论是曾经的皇子、还是现在的九五之尊。
“这‘婕妤’的封号,陛下还是留着去赏给那些愿意对您摇尾乞怜的人吧。”
那双方才映着霞光红梅,让他恍惚想起“珠翠香”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风雪肆虐后的讥讽。冰冷的空气灌满了他的肺腑,刮得他五脏六腑都生疼。
她难得完完整整称他陛下,还是针锋相对往人心口子上戳,还是那样死性不改油盐不进。
她说完,转身便要走。
“站住!”声音骤然拔高转冷,方才那点温情和笑意荡然无存。
他一把攥住她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
崔明禾吃痛,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开。
“崔明禾,你别给脸不要脸!”他怒极反笑。
“朕给你台阶,你便该顺着下。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
手腕被捏碎般疼,她咬牙拔高声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你就是不敢,能从一个泥腿子爬上来,受尽屈辱,隐忍了那么多年,太学时就是,觊觎我崔家势大,不怀好意处心积虑想攀附!现在又在我面前装得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不就是不敢动世家吗?”
“萧承懿,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就是个窝囊废。”
“你以为你捏住我的命脉?你以为那点子金银珠宝就能收买我?做梦!”
对峙时只听得哐当一声响,骨瓷发梳碎在廊下。
流萤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惊惧的泪在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