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夜晚,王喜伺候了萧承懿许多年,不知有多少个。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嫌烫,又放下了,拿盖子撇了撇茶沫。
冰凉的瓷贴在温热的手心,有些不舒服。
萧承懿便将手拢进袖中,状似随口问道:“崔明禾那边,怎么样了?”
“回皇上,崔大姑娘那儿刚收拾完,眼下应该正在休息呢。”
“奴才本想着,多安排几个宫女太监伺候,可崔大姑娘说,太多人她不习惯,便打发了。”
“哦?这倒是稀奇。”
“她怕是又在指桑骂槐打砸宫人器物罢。”
王喜心里道,可不是么。
萧承懿微微眯眼,不置可否。
外头风雪渐停,只有冷风吹得殿内窗棂微微作响。灯火摇曳,昏黄的光晕将萧承懿的脸照得晦暗不明。
他低头,再次拿起笔,开始批阅下一本奏折。
半炷香的功夫,有内侍进来通报,说是扶摇宫那位悬了梁,被婢女劝下来,现已歇下了。
萧承懿执笔的手顿了顿,朱砂在宣纸上洇开一小点红晕。
他没抬头,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王喜等人却就是觉得温度骤然降下来了。
众人垂首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出。
殿内一时静得可怕,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哔剥”声。
“悬梁?”他终于开口,听不出喜怒,“她倒是长本事了,连这种把戏都玩得出来。”
手中朱笔“啪”的一声掷在御案上,站起身踱步到窗前。
“劝下来了?”
没人敢应这话。
“那便由着她。”
“她若真有骨气,就该一了百了,省得在这儿碍朕的眼。”他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淡漠得近乎残忍,“不必管她,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那内侍听得心惊胆战,连连叩首,哆哆嗦嗦地应了声“是”便想赶紧退下,生怕再多待一刻自己这条小命也要交代在这里。
“等等。”萧承懿却又叫住了他。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御案前,拿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一声闷响。
“传朕旨意,从明日起,扶摇宫的份例,减半。”
王喜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这哪是听天由命,这分明是要把人往死里逼。扶摇宫本就偏僻,份例减半,别说吃食,怕是连取暖的炭火都凑不齐了。这漫漫寒冬,可要怎么熬过去。
他想开口劝两句,可一对上萧承懿那双冰冷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待那内侍领命退下,殿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清。
萧承澈重新坐下,随手翻开一本奏折,目光落在纸上,却久久没有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