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淮序这些时日来温府来得勤了些。
上个月,温季宣吵吵着妆台里不见了一块海棠佩,说是院里有下人手脚不干净,非要他帮着看看到底是谁偷拿了。
他在温季宣的屋里转了两圈,又看过放海棠佩的那个许久不开合的抽屉,当即便将温季宣屋里的下人叫到了园子。
抽屉角落里落了些橘黄的花粉,观其色闻其味,应是紫云英的花粉。
温季宣的碧阳轩里并无紫云英,该当是偷儿在温府的园子里染来的。
他在问话的时候设了个套,指了几盆花,只说谁近日搬过这些花木,便能排除偷玉佩的嫌疑。
果然,一人抢着承认,连搬花的时间、缘由都说得清清楚楚。
回屋一搜,竟真的在他床铺边松动的砖块下发现不少偷来的私藏。
温季宣为谢他,又知他喜欢茶花,便托来京的舅父带了盆紫袍。
今日他来取,正在园子里等温季宣,没成想就瞧见这么个哭天抢地的小丫头。
原本他只当看了出戏,谁知这丫头哭过之后嘴里念念有词,什么“这个时代”,什么“举报”,听得他云里雾里。
不过见她闯下祸事,还能如此干脆利落地收拾好心情,倒叫祝淮序来了兴致。
“所以你是说你为了调出花房,私下给管事三两银子,谁知她却收钱不办事?”
掬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用力点点头:“正是。”
祝淮序定定地瞧她,语气突然森冷:“你可知入了府里就要受府里的规矩,若是人人不满意自己的差事,私下贿赂,岂不是要乱了套。”
“少爷说的是,奴婢有错。”掬月一口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随即伸出自己麻杆一样的手,又道,“可人各有所长,奴婢瘦弱,花房又都是需要卖力气的重活,稍不注意就同方才一般,犯下错处。奴婢其实擅长女红,孔夫子尚且知道因材施教,难道府里便不能知人善任么?”
掬月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上辈子见人无数,即便面前少年老成,面深如水,还是能看出他并非不明事理的纨绔子弟。
再说行贿受贿的不止她一个,法不责众,要是真责了,那就大家一起死好了。
她这一番话说完,对面半晌没有回应,掬月悄咪咪抬眼去看,没成想目光一汇,被人抓了正着。
“看来,你不仅擅长女红,诡辩之术也颇有所长。”祝淮序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喜恶,继续问,“你读过书?”
“识几个字。”
祝淮序见那麻杆一样的丫头满身脏污,倔强地撅着嘴,偏口中还不肯认输。
方才那般能言会道,要只是识几个字,那可真是奇才了。
“行了,收拾收拾你先回去吧。”祝淮序摆摆手,背过身子不再多言。
日光照在他身上,正好在掬月的眼前洒下一片阴影,掬月张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最后还是抱起那株老桩沿着青石子路退了回去。
她就知道,不是一个阶层的压根就不可能跟你共情!
搬花回院,拌土的技能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江婆子出了房门就瞧见掬月一身狼狈蹲在墙角边,用尽全力挥舞着小铲子,活像跟两堆土有什么深仇大恨。
连日来,掬月从翘首以盼的雀跃渐渐变得失望,江婆子都看在眼里。
原本她还带着点欣喜,觉得掬月能就此留下也没什么不好,可瞧着这丫头一天到晚苦着个脸,她心里也实在不是滋味。
一把甜瓜子塞回口袋,江婆子走上前帮着掬月扶住那株杜鹃:“怎么?王柴堆那儿还没有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