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吴的官僚体系容不下这么多的官员。更何况,这些敌国僚属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条,很难说是否会影响大吴国家机器的运行。
她必须要从中取舍。十月初六,寒意已经渐渐袭来,不知是忧思过度,还是受毒物所累,头风过早地降临在这个年轻的帝王身上。她常常一入夜,便头痛欲裂,并感到天旋地转,仿佛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每当此时,陈太医便为她针刺隔腧穴,并将香艾膏涂与其太阳穴,将她从致死的眩晕感中救回。
"如此行径,也是治标不治本,待回朝之日,臣再好好为陛下寻个治根的方子。这些时间,陛下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无妨,扬汤止沸,也算是长治久安。只是,朕还想问你一句,我这身体,是否当真无药可医。"
"陛下的头风是气阻上焦所致,最忌思虑劳神、骤喜骤悲。若是可以远离庙堂,或许可以根治。但汝州一役,为了让陛下早日醒来,臣用了许多猛药。如今,陛下已然错过了休养的最好时间。若是陛下肯归隐山林、修身养性,兴许还能寿终正寝。但看如今的情形,陛下怕是只有十余年的寿命了。"
观南苦笑了一声,单薄的身子仿佛随风漂浮的落叶,苍白的面色仿佛一盏烧尽的油灯,随时都可以熄灭。她并没有太多伤心,十余年吗?也好,十余年也可让我把所有心事了却。再宿命般的凄凉中,观南昏昏沉沉地入睡。
但间歇性发作的头风搅碎了她的睡眠,一个又一个噩梦将她的思绪拉入深渊。她梦见至亲在眼前被肢解,梦见自己在黑暗中无望徘徊,最后,她见到了荀忠,她抱着满腔的怒火将短剑刺入他的心脏。但心脏被搅碎的剧痛同样作用在自己身上,她看见他在自己眼前化作齑粉,绝望与无力交织在一起。
她杀死了她最后的仇人,却也杀死了她最后的亲人。
她真切地感到濒死的窒息感向她靠近,但恍惚间,一束光照在眼前,她醒了。
只是一场梦吗?
随后,她便看见自己身上插满了银针,胀痛的头脑依旧侵蚀着她的精神。
她是在恐惧吗?
恐惧与荀忠刀尖相向的那一刻,哪怕这一刻已经重复上演了很多遍。
但她没有时间悲伤,她只能跳上马匹,继续向前。
第一战发生在江宁,在这片广阔的平原上,这里驻守着敌军的一万精锐,守护着大唐南方最重要的粮仓。此时,由刚赶来的兵部尚书暂时率领,观南选择这个地方并非看中其战略价值。而是把它当做一个舞台,震慑其他还在观望的将士,所以这一仗,她不光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毫不费力。为此,她拿出了新改良的投石机,回回炮。
这一投石机以重物为配,衡而发之(通过配重物重力和杠杆原理发射石头)。将原先需要上百人操作的拉索式投石机减少至仅仅十人的配置。更重要的是,通过增减配重,他们不仅能够提高射程,还能控制精准地控制石头的降落位置。这一战,观南足足带了一百台回回炮,这一次,就由这位兵部尚书来领教一下它的威力吧。
战争的过程其实相当无聊,崭新的投石机发射的石头可以砸出七尺的巨坑,甚至可以砸毁敌人的砖制城墙。残破的城墙上,敌军士兵亲眼见证自己的战友被巨石碾成肉泥,被吓破了胆,纷纷慌忙逃命,军心已经发生了动摇。
一轮巨石开路后,吴国士兵正准备爬上城墙,唐军的一位千夫长在没得到上级许可的情况下,打开石门投降。那位兵部尚书见大局已定,也没有再次抵抗,手举自己的佩剑,跪倒在观南面前。观南安坐于高堂之上,平静地擦拭着手中的大刀,思忖了片刻,抬手示意边上的军士将他绑起来。
唐元捷上前问道:"这五千士兵,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除去投降的千夫长那一只队伍,其他的,都杀了。"说罢,手起刀落,砍下了大唐兵部尚书的头颅。
"杀降不详啊,陛下!"
"无妨,不详又如何,既然不肯及时投降,他们就必须死。"
于是,那九千人的生命就如此落幕。刽子手一直从天明砍到天黑,观南只是静静地坐于高台之上,平静地看着底下血流成河。这一次,她已经不会为他们伤感了。
这一年来,无穷无尽的战乱告诉了她一件事,无谓的心慈手软只会带来更血腥的杀戮。只有停止战争,天下一统,才能保住百姓的性命。这一场屠杀将会深深铭刻进其他唐臣心里,让戍边的唐将争先恐后地投降。而那些真正忠诚者,其下属也会因为畏死而争做带路党。只有这样,她才能等来这场战争的结束。
她并没有过多逗留,集结了所有士兵,反复强调各部不要贪功冒进,并当众下发的军功奖赏的钱财。得到钱财的士兵纷纷高呼万岁,这一刻,吴国的士气到达了顶点。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原地休整一日,等待事件发酵。
长安城内,荀忠焦躁地看着送来的军报。自回回炮问世以来,两日之内,近百城池成建制投降,长安的门户大开。更严重的是,二十岁的太子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割腕了。幸好太监们发现及时,及时救回了他,最后草草办完了登基仪式,就随荀忠逃难。
但圣人自杀的消息还是穿了出去,为本就几乎崩溃的士气雪上加霜。荀忠知晓,长安的城池怕是已经形同虚设,这一次,他要带上幼主去函谷关避难。
但他不知道的是,太子的嫡长子在一片混乱中,被李相带走了。
李相一路奔驰,最终在塞北与侄子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