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李翰海穿着孝服,红着眼眶,悲恸地接过父亲谥号诏书和自己承袭节度使的诏书。
这是唐君的无奈之举,这支军队本就是李家豢养的部曲,除了他家人,没有人指挥得动。一万甲骑,几乎是唐朝最后的底牌,万不可有失。唐君只得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就当是对李相的补偿吧。"
奇迹似的,李相自那天之后,便一直称病不上朝。李党群龙无首,很快分裂成了支持改革的,和不支持改革的两派人马。改革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得有些让人疑心。
但实际上,守丧期内的李翰海已经到达了南都。
荀忠改革以来,大唐朝中就有许多官吏出于恐惧,投奔观南。观南几乎来者不拒,其中,大多以原职在大吴任职,少部分愿意以间谍身份谋求更高的职位。但对于眼前的权臣,观南谨慎了许多。
"足下应当知晓,朕给不了你相同的职位。"观南没有看面前行着军礼的李翰海,思考着他的最终目的。像他这样的权臣,在唐朝有着很深的根基,这样只身投敌,难保不会有更大的胃口。
"臣明白,但总好过兵败被俘。"
"卿想要什么官位?"
"枢密副使。"
"朕准了,只不过,这样的高官,还需要卿做出些成绩。"
"臣明白,请陛下静候佳音。"
观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近些日子,水利、吏治、皇城司,一切都在井井有条地运行下去。其实从荀忠撤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明白,唐朝的灭亡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这一刻,她的意识再度游离,似是地狱中已经习惯了疼痛的人,终于有希望遁入轮回了。
她再度抚摸脖颈上那早已不存在的伤痕,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曾经的她要依靠疼痛来感受生命的存在,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手段挽回濒危的战局。但现在,她好像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那是一切的终结吗?
她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而天下人都可以从战争的创伤中慢慢恢复,不再会有尸横遍野的场景。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父亲母亲,我很快就可以为你们报仇了。
九月初一,长安城内,孟元吉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一切繁华如旧,但此刻的他却只能从中看出一片猩红。这次外派,让他真切地感受到兵役、贪官对百姓的劫掠。他见识到了为了防止民变,征兵官员将整个村庄,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劫走。
将食不果腹、衣不掩体的百姓用一根绳拴着,跟着官吏走上上百里的路,还需要自备水粮。长长出没的恶狗常常会跟着咬最后一个人,但那人往往以为被拴着双手而无力反抗。等到达终点时,死者已过半。
这一切,该结束了。
再度进入御史台,他将几乎所有唐朝官吏的贪腐罪状披露而出,涉及了近七成的官吏。看见了先前落马官吏的凄惨下场,手上有情报的几乎全部叛逃吴国,剩下的也是战战兢兢,慌忙为自己寻找退路。
此刻,因为临阵换将造成的严重混乱,唐君不得不派出荀忠止住溃败。现在,他只能将何阳(孟元吉)入狱,然后在终止改革和引发进一步的混乱中选一个。
此时此刻,李相找到了楚晖还在丧期的幼子楚洵。那孩子还只有十五岁,正是容易冲动的年纪,更何况,他还使得一手好刀,自幼便是旁人艳羡的样子,也培养出他极其骄傲的性格。也正是以为了解他的脾气,家里人都不敢将真相告知他。但李相想要他做自己的一把好刀。
"姻伯来这里干什么?"
"说来,你的父亲也真是可惜。"
"被奸佞所杀,若非此人已无亲眷,我必提刀杀了他全族。"年轻的孩子眼中闪现出猩红的怒意,甚至把一向沉稳的李相都吓了一跳。
"可惜啊,其实你仇家亲眷尚在,只是你怕是杀不了。"
"此话怎讲?"
"其实杀你父亲是圣人,才不是辛彦那个穷光蛋。"
"什么?"
"真是可怜啊!到现在都活在谎言与欺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