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寻味对那位老妪的印象还只停留在慕善的描述中。
当她真的见到佝偻着背畏畏缩缩跪在堂下的老人时,她的心情一时复杂到难以言说。
老太太衣着破烂,灰突突的麻衣洗得泛白,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还打着不少大小各异的补丁。
老人年纪大了,看样子也确实淳朴,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都不消怎么问询,便倒豆子般将真相讲了出来。
她确实有个重病在床的孙子,因家里缺少劳动力,她只好经常去后山上采山珍、野菜来卖钱。
某天突然有一位戴着帷帽的男子来到了她的小摊前,出手阔绰,要将她的蘑菇全部买下。
老太太对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将信将疑,那人却只说家里有亲人病重,权当做慈善,积攒功德为家人积福。
老太太联想到自己孙子,就能够共情了。无论贫富,渴望亲人痊愈的心情都是一样的迫切,迫切到病急乱投医,什么法子都愿意信一信。
如此,老太太虽然觉得良心难安,但也只好收下这笔钱。
神秘男子的家人祈求福泽,而她的孙子缺钱看病抓药,他们也算是各取所需。
老太太将方形麻布兜起,两角打成结,麻布便成了一个包袱。
她欲将鸡枞菌都递给男子,瞧见男子一身黑衣布料上乘,不染纤尘,不似寻常百姓,又悻悻将手缩了回来。
她提议让她将东西送到男子府上,免得脏了贵人的衣服。熟料男子却格外好说话,体谅她腿脚不便,让她就近送至花间小厨即可。
老太太有些疑惑,花间小厨一间不太大的饭馆,怎会连出门采办的人都衣饰都如此华贵?这气质,明显不是给人打工的人所能拥有的。
更何况她昨日刚去花间小厨讨过一碗水,并未见店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她便多嘴问了一句。
男子听罢并没有明确表明身份,只对她解释了一句,称他曾经在落难时蒙恩于花间小厨,特此借花献佛答谢一番。
男子还特意让老婆婆帮忙隐瞒他的所作所为,美其名曰深恩无以为报,此番薄礼尚不足以偿还恩情,待时机成熟他定会亲自上门拜会。
高蹦蹦呆若木鸡地问:“怎会啊,怎会?我怎么越听这描述越觉得这人是怀谦公子?”
寻真很难不赞同:“是啊,我甚至都能凭借婆婆的话语,在脑海中勾勒出怀谦公子做这一切时的样子了。”
慕善也不得不承认:“能在人眼皮子底下将毒物混进菌子中,此人身法定然极佳。”
碰巧,怀谦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
花寻味冷笑:“怕是他们有意在往这个方向引导。”
多亏花间与怀谦之间的信任经得起考验,旁人无法离间。
现下奉城人人皆知花间小厨的老板是从外地过来安身立命的,而怀谦也偶尔会出门。
即便每次都是幕篱覆面,可谪仙般的身形与骨子里流露出的雅致从容又哪里能够掩饰得掉?
他们眼下能大隐隐于市,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在奉城拥有足够庇护他们的势力。
不过目前看来,这势力也有乏力之处。
就这样,第二日老妇人便借着感谢之名送去了那筐鸡枞菌。
老妇人自幼在山脚下长大,靠山吃山,哪里会分不清菌子有毒无毒。
接受了一笔来历不明的飞来横财她认,给花间小厨送去了一筐蘑菇她也认,唯独在鸡枞菌中掺鹅膏菌一事,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
老妇人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射进寻真眼中,那眼神坦率、真挚,仿佛是在诉说冤屈,仿佛是在寻求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