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作俑者叶晚棠垂眼,声音弱到微不可闻。
“这这这……我看这鸡不错,想着买回来炖汤喝……”
“可俺们都不会杀鸡,叶妹子,这如何吃得?”
没有预想中的怪罪,叶晚棠缓缓睁开双眼。
整间小院里,没有一张责怪的表情,只有或深或浅的好奇。
她轻声道:“我会杀。”
张容音立刻第一个响应,“那我便来给晚棠姐打下手!”
叶晚棠也不含糊,右手拎起菜刀,刀刃贴着鸡脖子下的软皮,手腕只轻轻一旋,血珠便“嘀嗒”落在案边的陶碗里。那鸡扑腾了两下,翅膀带起的风扫过她手背,她却没松劲,直到鸡头垂下去,爪子不再蹬踏,才将鸡身往沸水盆里一浸。
手起刀落的瞬间,谢承来不及回避,血腥翻涌的回忆涌入脑海,许许多多声咒骂不断闪回,最后只剩下一句似乎永无止尽的回音。
“谢允之,你这条走狗,做了这么多脏心烂肺的事,你不得好死!”
他分明眼前白雾茫茫,却有一道婉转女声穿透而来。
“谢承呢?口味如何,能吃辣么?”
赵飞抢答:“谢哥不吃肉!”
谢承再睁开眼,叶晚棠已经将两只鸡烫了毛,其中一只剖了大半,她手法很娴熟,顺着肉的肌理一刀滑下去,几乎不见血。
带骨的腿肉斩成拇指大的丁,鸡胸肉片成厚条,被一双纤长白嫩的手在盘中码的整整齐齐。
另一只从鸡胸剖开,内脏滚进陶盆里。
张容音问:“这只鸡不剖么?”
“整只炖,汤才好。”
谢承原本想要离开,此时却怎么也挪不开眼,那道在灶房忙碌的身影几乎占据了他全部视线。
鸡丁里撒盐、料酒、白胡椒粉,叶晚棠伸手抓揉,指腹碾过细嫩的肌理,直到肉色泛出半透明的粉。淀粉细细包裹住鸡丁,旁边的铁锅已烧得冒烟,叶晚棠往宽油里投了一小把花椒,炸出麻香便捞走。将鸡丁倒进去,油面“刺啦”涌起金黄的涟漪。
漏勺捞起时,鸡丁已绷着焦脆的壳。她另起锅爆香姜蒜,干红辣椒段在热油里舒展,鸡丁回锅翻拌,整间厨房都飘着呛人的鲜辣。
叶晚棠回身拿盘子,她今日拢起乌发,以三股细绢带交叉缠绕成环。发环状若满月,鬓角几缕碎发衬得鹅蛋脸愈发小巧,髻侧别着一枚浅绿的珠花,却太淡了,不称她的脸。
“怎么了?”叶晚棠被他看的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手背碰了碰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无事。”谢承喉头一动,须得低头才能压下自己说出“你今日好看”这般孟浪的话语来,话却转了个口,又说了出来,他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尾音却颤。
“你今日头发梳的好看。”
话落的瞬间,他耳尖“腾”地烧起来。女子鬓发最是私密,怎可妄言?偏此刻懊恼也迟了,只能攥紧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应当是,应当是。
初见那日,她分明将乌发束成利落的马尾,浑身带着锐劲。
可撞上来的,偏偏是她仰头望过来的那双杏眼,水涔涔的,像含着一场未落的雨。
叶晚棠到底不懂,大大咧咧道:“哦,容音替我梳的,她说这样有气势,让那冒充我的人看了就犯怵!”
谢承“嗯”了声,“我方才就是被你吓到了。”
晚棠信以为真,“这么管用?那我可要跟容音学学了。”
谢承轻笑了声,没再言语。
杏眼鹅蛋脸,真论起来,并非发髻的功劳,全凭她眼神凌厉,说话泼辣。
跟个小傻子一样,说什么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