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公被她逗得胡子直翘,嘴上说“胡闹”,脸上却笑开了花。
几个半大的孩子从田埂那头跑过来,裤脚沾满泥点,领头的大男孩邱田凑到镜头前做鬼脸,被夏绵笑着拍开:“秋田狗一边玩去!等姑奶奶我赚了钱,给你和你的小弟们买城里的奶茶喝!”
有阿婆阿公们在镜头里说说笑笑着,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慢慢上来,从零到一,再从一到十,虽然人数不多,但毕竟这才刚开始,夏绵心满意足。
*
省农科院实验楼。
“陶老师,这是最后一批东岚山的春茶样了。”
助理小陈抱着记录本进来,见里面的人脸色不好,声音放轻了些,“农残检测都过了,但视觉评分……”
“视觉评分做不得准。”陶风打断他,指尖捏起一片叶底对着光看,“你看这叶脉,锯齿处有损伤,应该是采摘时用了指甲掐,不是折的。”
小陈凑近了看,果然见叶尖有细微的凹陷,不由得咋舌:“您这眼睛比显微镜还厉害。”
陶风没接话,把叶底丢回杯里。
东岚山是他的重点监测区域,那里的群体种老茶树有上百年历史,茶多酚含量比普通品种高百分之二十,是做深加工研究的好材料,可这几年收到的样本一次比一次差,要么是工艺粗糙,要么是为了增产用了不该用的肥料。
“陶老师,孔教授让您过去一趟。”门口传来一个学生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好像是关于研讨会……”
陶风的指尖猛地收紧,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射出的冷光遮住了他眼底有些慌乱的情绪。
“知道了。”
走廊尽头,孔教授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争执声。
“他那镜头恐惧症都多少年了,让他在几百人面前做报告,这不是为难他吗?”是副所长的声音。
“为难也得去。”孔教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的“老茶树生态栽培”研究多扎实?可看看现在,报奖被截胡,成果被人改头换面拿去发论文,不就是因为他不肯露面?这次研讨会是给他铺路,不是害他。”
陶风站在门外,指节抵着冰冷的墙。
心理医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试着先和陌生人建立弱连接,比如……开个直播?不用露脸,说说话就行。”
开直播?对着镜头讲茶树虫害防治?怕不是会被别人当成什么奇怪的学术骗子。
回到办公室,小陈已经收拾好样本离开了。桌面上,除了摊开的论文,还放着他刚买不久的平板,心理医生说,用这个看直播比手机清楚。
鬼使神差地,陶风点开了应用商店里那个下载了三天却没打开过的直播软件。
首页推荐里,唱歌跳舞的网红晃得人眼晕,他随手划着,直到一个带着雨雾滤镜的画面跳出来。
账号叫“茶门信徒”。
镜头有点晃,背景是一片湿漉漉的茶园,一个穿着米白色冲锋衣的女生蹲在地上,正拿着镊子夹茶叶,动作极其笨拙。
“大家看,这就是没采好的“一芽一叶”!”女生的声音清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叶梗太长,炒出来会发苦。刚才秋田狗采的那批就标准,就是……”她顿了顿,“成本有点高,他要我给他买两杯奶茶才肯干。”
镜头外传来孩子的哄笑声,还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喊:“绵丫头,火上来了,该炒茶了!”
女生应了一声,镜头一转,拍到廊下一口乌黑的老茶锅,炭火正旺,她起身时,马尾辫发梢的水珠甩到镜头上,留下一片模糊的水渍。
陶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