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抹了把泪,“血已经止住了,伤口我们已经处理好了,都是外伤,发炎也不是特别严重,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好好休养个半个月就能下地了。但是,她以后可能……”
贺正南心里发苦:“麻烦你们用最好的药,拜托了。”
“你快去把住院的费用交上吧。”护士闷声道,“三十大洋,可是不小一笔数目。”
贺正南站在医院大门,一边搓着手指哈着气,一边思考怎么来钱快。
穿着米色毛呢大衣,钟型帽遮住半张脸的女孩,和满街同样打扮但坐着黄包车的小姐、夫人不同,她左手拎着一只皮包,右手轻松地拎着沉甸甸的一布袋面粉。
贺正南不由咋舌。
根据他为数不多的被老贺抓去做苦力的经验来判断,那袋子面粉估计有四十多斤。
但她的步子很稳,走得很快,在灰蒙蒙的街上踩出了铿锵有力的气魄。
她像只机敏灵动的鹿,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不曾停留也不曾回头,但空气都是温暖的蓬勃。
“老孙,给他个包子。”
清亮亮地驱散了大半的阴霾。
“好嘞!戴老师吃了没?”
“吃啦!”
她哒哒哒地从这条街的起点出现,又哒哒哒地在尽头消失。
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而过,贺正南来不及多想,因为旁边摊贩递过来个热腾腾的菜包子。
“吃吧。”
贺正南实在饿了,那些基于矜持和礼貌的推辞堵在嘴边根本说不出来,包子一递过来他就塞嘴里两口吞了下去。
热乎的菜馅儿落到胃里,才觉得全身上下一起暖和起来,连带着脑子都清醒了些。
他站起来道谢“不好意思,我现在身上没钱,但是我肯定会还给您的。”
“没事,吃吧,我这摊子能支起开也多亏了戴老师,我还欠着她十块大洋呢。再说了,谁没个落难的时候。”摊主脸上满是风霜,额头上的纹路一层又一层,但提起戴老师时眼角是带着笑的,“她可是个善心人。”
贺正南隐约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下意识低头看表,看着表盘上的logo,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小岛健和另一个人的对话。
他打听了城里最公道的当铺,还没进去就被人轰了出来。
伙计看到来人头发长得遮住眼睛,胡子拉碴,浑身臭烘烘的,还以为是要饭的,凶着脸往外轰人。
“哪来的臭乞丐,出去出去!”
贺正南两辈子没有被这么尴尬过,缓了几秒钟才做好心里建设:“虽然,但是我不是乞丐,”
文绉绉的,再仔细看,发现这人虽然脏,但个子高挑、眼睛明亮,说话轻声细语的,像个文化人,将信将疑地把他放进去了。
贺正南拿出那块表,柜台上的账房搭眼一看,转身去后堂找了掌柜来。
掌柜稀罕地看了半天,问道:“先生这块表从哪儿来的?”
“我自己的。”
掌柜倒是没多问,他看人自然比跑堂的伙计要毒辣,一眼看出来袄子虽然脏,但贴身的衬衣和裤子料子考究,也合身,大抵又是哪家落难少爷。
他叹了口气,“都是遭难的可怜人,我也不骗你,你这块我们不收,不是品相不好不收,是品相太好了,我们收不起。这表就算放在上海,也得用美金估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