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姑娘今日睡得这么早?”
惰珠叩了叩门,里头无一人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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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华光漫漫,笙歌四起。深夜,整座越京城一派寂寂之时,唯有胭云坊还歌舞升平,好不热闹快活。这天上的星子有多少颗,胭云坊明明灭灭的厢房便有多少间,一间一间小格子挤在灰棕色的楼体上,远看犹如蜂巢般庞大且密集。
聆漪跪坐在舞台侧,正把弄着老鸨新进的箜篌。
她是目前这胭云坊唯一会弹箜篌的人,上一位箜篌乐女不久前被赎了身,嫁入了一户屠夫家。本成了平淡幸福的一家几口,却好景不长,这女子竟不知怎得被指犯了通敌卖国之罪,原是她真实身份竟是敌国细作,一夜之间就被锦衣卫带走了。后来,这箜篌乐女的故事被街坊邻居传了开,被聆漪听了去。她本半信半疑,再一见面,乐女却已是城墙上挂着的断头了。
想到这事,聆漪愣生生地接连好几天都没睡好。
箜篌之声清脆,传扬几里外。聆漪成了唯一会弹奏它的人。再抚上那把旧旧的箜篌,指尖却又硬又僵,弦成了割人的刀子,在葱尖一样的手指上豁出无形的血口子。
聆漪再三要求,老鸨看在她人气旺且具有不可替代性的份上,才高价买了把新箜篌,去去晦气。
“今儿你可没藉口再同我说你不弹了。”老鸨叉着腰,望着聆漪,眼神跟被欠了钱似的。
“是。”聆漪颔首。
指尖抚上新箜篌,一首曼妙的曲子起先像落雨似的一滴一滴,后才终于风一样涌了出来。
“这还差不多,”老鸨离开,嘴里念叨,“真不知怕什么,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细作了?我看那敌国细作,也非谁都能当!都是青楼卖身女,就属你高贵。”
聆漪装作没听见,只更投神去弹箜篌。箜篌弹得越妙,赏她的人越多,她越有话语的资本。
老鸨守在门口,京城贵公子哥们络绎不绝,她招呼着一个个的,脸上笑容不减反增。
箜篌奏完一曲,老鸨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聆漪身边。
“聆漪,叫你的,快快跟我来。”
说完她便转身,生怕耽误贵客似的。语气里听不出好坏,但笑容没减,看样子是银子给了不少。
聆漪走到门前,一位面熟的公子站在眼前,她缓缓作揖。
老鸨的声音尖而滑腻:“聆漪来了,公子!聆漪是这唯一会弹箜篌的,你看,现在她来陪你了,咱这舞台也只能空着,是不是得——”她比出捻东西的手势。
公子负手而立,冷漠地甩了两袋银钱,便拉着聆漪走了。
进了包厢门,走在后面这男子再三确认门拉好了。
“燕公子。”聆漪道,又左顾右盼了些。
燕览回过头。
这里人多眼杂,称呼公子算作做戏做到底。
“夜如此深,公子此时前来,难道有何情况?”聆漪挤眉弄眼,试探着问。
不曾想,燕览开门见山。
“是,”二人落座,聆漪熟稔地倒水,燕览接着问,“醉春楼长公主宴客那日,你可在?”
聆漪点头,“自然,公子交代我紧盯着醉春楼和胭云坊的情况,我自是不敢怠慢。”
“那日谢游与冷玉对话,你可听到什么?”
聆漪仔细想了起来。
“谢游扮作长公主的人,许了冷玉地契等嘉奖,现在想来,应是试探冷玉背后的人罢。”
燕览点头琢磨。冯水被发现是迟早的事,用不着惊讶。
“仅是如此?”
聆漪谨慎地思考了半晌,应了声。
“后来直到宴客结束,我都未曾看到他们二人再交谈。”
燕览明了,却不说话。
“公子,出什么事了?”
“无碍。”燕览答,“你且继续帮我盯着,有什么事,快马加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