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览僵在原地,如同冷水浇身。待她反应回神后,船舱内只剩她一人。
船身摇晃,原是船夫踩着进来,走到燕览身边。
“姑娘,时辰到了!若要续用,得付十两银子——”
“不必,我这就走。”
燕览起身,走时,踌躇半晌还是带走了棋台上那枚绢布包着的白子。
细细一闻,绢布有清淡的沉水香味,这种味道她未曾闻过,想来是要靠着用香人很近很近才能嗅到的气味。
不知想到了什么,燕览飞速将绢布藏进了袖子,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二人弈棋过了一个多时辰,如今已是入夜,街边铺子张罗着收场,打更人也即将上工。燕览眼看天色不早,速速回了公主府。
寝殿内,她掏出绢布,摊开,看着那枚锃亮圆润的白子。
此子已废,周显已废,这是谢游的答案。
从谜面上解这句话,便是:他不会再出手,此局这一步,就当他让她了。
可他背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未可知。
燕览吞了口气,闷哼一声。她不至于天真到随意相信一个对手的表面之词。以及,他们两派斗了多年,谁让着谁还说不太准呢。
燕览不在意那些,又兀自揣度起了谢游最后的那番话。
她攥着绢布,难得有难以抑制的紧张时刻。多年前,她曾再三确保,这世上,除长公主以外无一人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众人只知道她叫燕览,却不知这名字背后隐藏着什么。
可谢游不同。依他的性子,很可能会查到她的端倪。
月色渗进来,生生照得她发冻,仿若七月流火,初秋将至一般。但此刻分明是盛夏。
骤冷后又略感燥热,门被叩响。
“何人?”
门外传来软糯之声。
“燕姑娘,是我,惰珠。我奉长公主之命为你送些夜食,消消暑。”
燕览将门打开,惰珠端着一碗冰镇银耳莲子羹走了进来。
“殿下关切燕姑娘的身体,特意叮嘱奴婢送来这羹汤,叫您莫中了暑。”
“多谢殿下。”
燕览接过银耳莲子羹,略急促地饮了起来。冰水入喉,果真消解了些许她的燥热烦闷。
惰珠少见沉稳缓慢的燕览有这副模样,诧异问:
“燕姑娘是有烦心事?”
“啊,”燕览一顿,捋了捋头发,“没有,天着实热罢了。”
奈何这公主府里的下人也都不是笨拙木头,惰珠会心一笑,宽慰道:
“天儿热了,心也热了,哪叫人能坐得住?只不过,不知何许人也,能叫燕姑娘放心上。我想啊,定不是什么凡夫俗子、俊俏小生叫你挂念,怕是棘手案子、困棋之局,更叫你难捱——”
看着惰珠一副打趣样,燕览更不自在。不过她这厢倒是说对了,这心头想的,正是困棋之局。
但倒也不全是,这下棋之人,也算是个俊俏小生。
“燕姑娘?”
燕览心不在焉,募地回神应了声。
“既然燕姑娘还有要事,那惰珠就先退下了。”
惰珠离开后,燕览坐在窗台前,点了一支香。这支香比沉水香更浓郁,也更猛烈,迅速充盈室内,占据燕览的思绪,强行将理智拉回。
月渐升高,白月如霜,窗外树影阴森森的,覆盖了天边最后一抹蟹壳青。
回廊里暗色浓浓,烛光摇曳。惰珠停住脚步,往头上一敲。她记起来,长公主还嘱咐她给燕览送去新进的一批布匹料子,她却忘记了。
待她终于拿好料子来到殿前,殿内唯余黑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