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隙之时,她偷偷抬起明亮的眸子看着烛光映照的对面,淡黄色的光打在谢游脸上,映照出他长睫微阖,侧影朦胧。
那对方,是否也对自己感到同样的熟悉?
而这些看似轻松的棋局,是否是他有意诱敌深入呢?
“一直看着我,也是懒锦姑娘的策略之一?”谢游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落下一子。
燕览慌忙收回眼色,轮到自己执子。
这一步,她下得颤颤巍巍。今日他能派下手轻易找到自己,便意味着他知道,那醉春楼的高台,是她常去的地方。
她儿时被困山野,常跑到高处眺望,只有那里才能俯瞰山川夹纵,楼阁排阵,找到出路。从此以后,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燕览思忖之时,没注意到谢游看着她这副表情如有什么大收获一般,嘴角勾起弧度又迅速压下。
“懒锦姑娘棋艺精湛。果然,常在高台眺望之人,总能以大局观,找到破阵之法。弈棋,亦是如此。”他落下一子,抬起双眸,眸色晶亮,“你我对峙之法,尚也相同。”
燕览悬在空中的手迟钝了一下。她没料到,谢游竟这样单刀直入。
“公子说笑,你我何来对峙之谈。”
谢游眼角流露出笑意。
“姑娘可知一种夜鸟?这种鸟常悬于树间,不动如钟,与黑暗混为一体,唯双目洞悉瞬息变幻,待锁定猎物,便一击毙命。不显山,不露水,藏匿锋芒,是为大智慧。”
燕览心里一沉。
“未曾听闻。”燕览逞强道。
谢游不置可否,继续说着故事:
“只是,偏偏砍树人愚笨,抡起斧子直接砍倒了夜鹰的领地,将武器凑到夜鹰跟前,弄得它措手不及。它一向擅长有备而来,如今防不胜防,你说,接下来谁伤谁胜,又该怎么才好?”
燕览静了静心神,闻言只是一笑。
“砍树人真的不是故意为之?”
“我说了可不算,要看那只小夜鸟,怎么想了。”
谢游落下一子,却正正落在燕览胸前的区域。
燕览没抬头,直接从棋堆里摘出一子,“破敌之法千千万,选了最直接的那条,究竟是砍树人无心之失,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姑娘有什么高见?”
她落下黑子,放在白子的关键领域。这一落子,棋局结束,黑子险胜。
她终于抬起头,直视着谢游。
“我说了可不算,要看砍树人,怎么想了。”她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谢游收了手,心悦诚服。
“姑娘下得一手好棋,在下佩服。”
燕览松和下来,像短暂卸下防备一般,终于饮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她从袖口里翻出绢布,摊开,里面裹着的是那枚白子。
“还你。”
“你我往后还有许多弈棋之局。”燕览从谢游的眼中看出了他意,“今日这番,我猜懒锦姑娘心觉烦闷,犹豫不决,才会登高眺望。故擅自邀你弈棋,以助你解了困局。”
谢游望向这颗白子,在月光中浸得沁润透亮。
“此子于我,已是废子,这是我给姑娘的答案。故这一子,便送你了。”谢游将手推了回去。
燕览微愕,尚在消化谢游的意思,他便站起身走了。
走出船前,谢游顿住回身。
“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抛给懒锦姑娘。”
“什么?”
“不知这种藏在暗处的夜鸟,会不会是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