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宣婴抬头看窗外,抱着胳膊走到一边,端高身子坐到窗台上。今日人间的太阳高升,是个好天气,小道观也有一棵十几年的扶桑花树立在他们的眼前,让人会有一种淡淡的感伤,而在花丛中有个少女的影子在和土地公说话。
宣婴没有抬头,唇角却无声地向下,起了一个极温柔的弧度。
他冲那里招了招手,轻微提高音量,问:“兔子今天吃不吃饭?”
老爷爷和小女孩一起,帮忙回答问题:“吃了吃了,你小干爹给你在宠物医院买的这兔子,是真难养啊,来,妞妞,跟土地爷再拿草根子多逗逗它的三瓣嘴。”
一看到是小神婆,沈选悬着的心落下了,再看到宣大将军笑的都露出若隐若现的牙齿了,心里的情谊又化作相思点在绢上,染开一片饱满的嫣红。
“那你走了,那她怎么办?”还有,我们,该怎么办。
勉强还算声音清润,冷漠青年问出来却又不带着一丝希望,他只是想不到该怎么说下去。
“她会在人间,我则会一直在不远处陪伴她长大,做她的父亲,家人和神明,这也是我前世今生清算的因果。”
宣婴的身影继续靠在门口,光在他的发梢和衣袍上流淌,但当目光落在旁处,他又移开,最终定格在自己手里。
“因果吗?”
沈选闻言跟他念了一遍这个词,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但他的眼神却不再有记忆缺失时的空洞迷茫,他深邃的眸如同沉静的青琥珀石,清晰地倒映着宣婴的眼睛。
那目光专注、直接,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的珍视,仿佛要将眼前人每一寸轮廓都重新镌刻进心底。
人也,兽也,神也,佛也,众生皆有因果。
宣婴一路走来,是真的不容易,任何人没道理不成全。
就连他也觉得自己是欣慰的,因为一个厉鬼能劫波渡尽,方见真火不灭,这证明一百年前的厉鬼以身历苦世磨难,参透世间迷障黑白是值得的,往后余生他若能自负澄清志,也必定劈开迷雾道尽涅槃真谛,这份血性,勇义,也恰如业火淬炼,自性光明愈发璀璨。
沈选:“我还能做点什么?”
宣婴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又一次的四目相对,让他们的千言万语沉淀在无声的凝视里,化解了言语的激烈冲突。
可没有痛哭流涕的相认,没有激动难抑的拥抱,他们历经劫波后,没有尘埃落定的心还是做不到平静如水。
他们两个人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不好,彼此的优缺点也都一清二楚,沈选的问题是他从来不懂表达自己。
而宣大将军才是最真性情的人,他和谁都豪爽不羁能做朋友,他们就算不提前几辈子的事,平时多少了解一下,也能看破一二。
所以,这种一辈子最重感情的他,也总是会比对方更先落泪。他每次都比沈选先哭,根本不是因为他有时候比沈选笨,或者个性不够刚强强大,是因为他身上始终交织着孩子的敏感谨慎,少年的温柔真诚,和一个灵魂最细腻,热忱,重情重义的份量,而沈选对这个人难以表达的灵魂认同,统称为是爱。
宣婴低头:“和你……”
沈选:“……?”
宣婴看着外边:“算了,不说了,先这样。”
沈选问:“我该怎么做才好。”
一些低头求和好的话到嘴边变得不值一提,现在只要宣婴能平安,他就是无所求,也无所谓的。
但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他们干脆就先一口气说出最想要说的话。
沈选:“你的罪孽,也让我一起来陪你担,可不可以,不介意的话,可以还是一辈子。”
宣婴:“……”
谁在心乱如麻,大家都不说。
宣婴直接不说话了,他还要走,走到一半又像生气了似的,说道:“动不动就是一辈子,哪有那么简单,夸张了。”
沈选试过才知道不难,在他背后默默投了一个定心丸:“是真的很难吗?一辈子,有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