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一颗心捧给你,你弃若敝履。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肯信。”
忽而又提高声调,咬牙切齿地说:
“陆斐,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薛齐,一个背叛家门的奸商,他们有什么好?”
“一个无情无义,一个与辽国女奸细勾勾搭搭,你还要贴上去干什么?”
“你这般自甘堕落,你父亲泉下有知,会怎么想?!”
江清澜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利剑一般刺向他。
若是在现代,她早就大耳刮子扇过去了!
忍耐着他周身那种热烘烘的酒气,她紧紧攥着袖子,宛如在水火里煎熬。
许久,她才颤抖着声音道:
“我与陆斐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至于薛齐,我与他清清白白,你凭什么这么侮辱我、侮辱他?”
“我的钱,是我一分一分赚来的,你的呢,有哪一文是你自己赚的?”
“你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长了副好脸,其他的,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谢临川心中大恸,似有钝刀在心上旋转。脚下一趔趄,他被迫退开半步。
距离一拉开,反倒看得更清楚了。
她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整个人瑟瑟发着抖,像是秋风中的一片落叶。
他心里很难受。
她从来就是这样,对别人言笑晏晏,对自己却半分不肯服软。
他也是怒极了,嗤笑道:
“我干什么要赚钱?我家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我纵然只长了副好脸、投了个好胎,却可以要你们生就生,要你们死就死!”
说罢,袖子一扫,桌上的银票、酒壶通通摔到地下,那白玉瓷杯啪的一声,裂个粉碎。
江清澜身形一晃。
他没有说错,他是专制社会里统治阶级的一员,对他们这种升斗小民,确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她的眼中慢慢盈满了泪,不想让他看到,便弯腰,捡起了被洇湿了一角的银票。
她突然觉得很疲惫、很委屈。
不是对强权的害怕,而是现代人在专制社会的无力感。任何人也无法理解她,包括他。
迷蒙中,她突然想起了李贽,晚明封建专制的反叛者、现代思想的先驱者。
他在众人皆醉时我独醒,是不是常常有这种无力感呢。
她又想到了布鲁诺,坚持日心说,被宗教审判所活活烧死。
她读了那么多书,学到的不仅是知识,还有他们不畏强权、坚持真理的精神。
追来者,足以抚慰今人。
她便仰着头,绝不让半滴泪水流出。那双眼睛盈了满泪,像栀子花落在潺潺清涧之中,反而越显清明。
良久,她一声冷笑:
“我的人生只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你要我生,要我死?请便吧。”
“我生时,不会如你的意。就是死了,去黄泉之下见我父亲,也决不后悔!”
说罢,她也不管他是何表情,抬脚便走。
走到庭院□□之中,见茂密的树枝遮住了自己的身影,才抬起袖子,把满脸的泪水擦干净。
……
西湖上,一艘画舫行至湖心,天青色的幔帘被风吹起,垂柳一般,青碧招摇。
舫内,香气氤氲,既有茶饼被唤醒的草木清气,亦有松木炭火炙烘出的缕缕焦香。
正是陆斐在烘烤茶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