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在陆家从来说一不二。她中年守寡,辛苦将两个儿子拉扯大,又娶得恭顺长媳,生下两个孙子……
这些日子,陆斐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除了为了姓江的一家,哪里还有其他原因?!
她便绷着脸道:“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姓江的?”
陆斐笔下一滞,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深吸口气,才缓缓道:
“母亲,江大人是我的恩师,我不止没能为他收尸,连他托付的人也没能护住?哪还有什么心情娶妻?我对得起陆家,却对不起江家。”
“陆家有兄长的两个侄儿传宗接代,便足够了。我已打定主意,为师守孝三年,母亲万不要再拿谁家的女儿来试探我。”
陆老夫人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
世人最多为父母守孝三年,她还没死呢,自家儿子就要为别人守孝?!她手指发着抖,指着他:“你……你这孽障,要气死我吗?”
陆昀听见屋里吵闹,提步进来。
陆家倾尽家财,才把他捞出来,却已被削职为民。
他忙扶住母亲,软语安慰半晌,又叹口气,对陆斐道:“二郎,是兄长对不起你。”
他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这些天愁得两鬓都生了些白发。
潭州珍珠贪腐案,他的做法,实不算过分。官官相护,从来如此。
错的是,他没有看清笑面虎上司的真面目,中了他的计,才连累陆家被迫与江家决裂。
陆斐抬眼看陆昀一眼。
他实在也不能怪他,政治漩涡中,很多时候没有对错,只有输赢。是他们输了。
“兄长不必如此说,我若是你,未必能做得更好。我姓陆,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
“只我到底是对不起江家,此事,我心意已决,也请兄长多多劝劝母亲。”
他说罢,也不去看陆老夫人一眼,抬脚便从屋里出去了。
陆昀看着渣斗里一堆纸团,在心中叹口气。
——
王蕙娘与薛齐说好的,下午出发回临安。
江清澜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原因,只好应了。
她们的萝卜、白菜都收拾好了,但鸭蛋还差了些。村正又通知了住得较远的几户人家,只等他们送货上门。
江清澜便道:“咱们再去田地里转转?”
王蕙娘:“那地里土啦吧唧的,有什么好转的?不如在家倒着。”
江清澜笑话她懒,心里却装着事。
昨日,她在河边洗手,似乎在芥菜地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植物。只是,后来碰到谢临川,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就走了,她要再去寻一寻,才放心。
另一个,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1]自然风光,足以陶冶人的情操。
她前世看多了钢筋水泥,这辈子也老在临安城里,少有这样亲近大自然的机会。
王蕙娘见劝阻无效,便道:“你去转,别走远了。虽说村正都打过招呼的,不会有坏人,但也免不了有野狗之类的。”
她默了一瞬,又道,“我嘛,再去给我家那口子烧些纸钱。”
二人便分了手。
江清澜沿着昨天的路线,到了河边。踩进芥菜田里,低着头、弯着腰,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儿。
然而,一无所获。
她有点儿沮丧。难道,真是自己看花眼了?弯腰太久,猛的起身,眼前一阵发黑。
等看清楚时,那个人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嬉皮笑脸地道:“你收那么多白菜、萝卜干什么?”
江清澜白了一眼,没好气地道:“当然是腌了咸菜好过冬。谢世子哪里会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