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着他的眼睛,虞枝意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看她的眼神,谢玉清知道,小意这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虚弱地笑了笑,用尽力气向上一指,虞枝意便为他放下床帐。
轻烟一般的纱帐垂下,遮掩住床榻,里面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将谢玉清困在其中,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儿,杳无声息,虞枝意盯着纱账,看着他呼吸的起伏。
有好多次,虞枝意疑心自己看花了眼,看不见里面人有任何的起伏,她扑了过去,停在床帐外面,手高高举起,想撩起床帷,里面就会传来轻轻地咳嗽声,她便知道,谢玉清还活着。这时,她就会慢慢起身,坐在不远处的绣凳上。
她也不是时时刻刻能够守在谢玉清身边。
她管着一整个侯府,大大小小的琐事都需要她处理。
忙前忙后,有好多事情。
只有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才能来这儿坐坐,一坐就是一整天。
终于,有一天。
谢玉清说话了,“小意。”他看着半开的窗,目光已经有些浑浊,看不清天空的颜色,鼻子也闻不到花香,耳朵似乎也有些听不见了,可他还是强撑着,“现在是什么时节?”
“已经是秋分
了。”
“秋分了啊。”谢玉清长长地叹息一声,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他已经不知今夕何夕,“小意,我应当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他的意识略有涣散,“我还记得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看花开呢。”
“或许,我是看不到明年的花了。”
虞枝意眼泪,就这么无声地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砸在衣袖上,可她不敢让谢玉清听出她哽咽的声音,强忍道,“怎么会。我刚说错了,已经立春了,明天树上就会开花。”
“我还记得,你说我是花中仙子呢。”
谢玉清想笑,可他连笑的力气也没有。
他不再说话,虞枝意又喊了他几声,不见回应。她转头望着窗外,枝头凋零,光秃秃的树干延伸进窗内,心中又是一痛。她走出房间,喊道,“宝鹊。”
宝鹊走了过来,看着她满面泪痕,劝慰道,“二奶奶,别太伤心。”她没读过什么书,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说两句干巴巴的,从母亲那儿听来的话,自以为是大人的安慰。
虞枝意感受到了她的好意,微微笑了笑,那笑容中含着的意味太过苦涩,叫人不忍继续看下去,“宝鹊,你召集些会裁剪的丫鬟来,我们做些花。”
宝鹊并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却十分听话的照做。
白天黑夜,烛火燃了灭,灭了燃,虞枝意和丫鬟们一起赶制绢花,一晚上的功夫,便做了成千上百朵。秀丽的绢花栩栩如生,与真的花并无分别,天将明,虞枝意指挥着丫鬟将绢花搬到窗外的那棵树下,搬来梯子,自己扶着梯子,将绢花一朵一朵地挂在树上。
谢诏来时,日头刚刚升起。
赤焰一般的日光从东方渲染至整个天空,将虞枝意的身影镀上一层金光。
他驻足不前,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久久地望着,无法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这样绚烂、热烈、毫不保留的感情仿佛耀眼的太阳辐射所有地方,甚至给予他这个躲在阴暗一角的人,一点光辉,让他觉得自己也在被这么热烈的爱着。
“二奶奶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小丫鬟匆匆走过去,手上还拿着赶制的绢花,他将其拦下问道。
“二奶奶说,要给二爷送一个春天。”
原来如此。
谢诏不敢再看。
满院子的丫鬟下人,都陪着虞枝意一道缠绢花,他犹如进入无人之境一般,走进屋子里。
许久未归,家里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处处透着一种陌生感,好像他回的不是自己家。谢玉清给他送了信,看到信的那一刻,他便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一路上只希望还没迟。他撩开床帷,低头看着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瘦骨嶙峋,眼窝深深地凹陷着,身上皮连着骨,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
或许,这是此生他们最不像的时候。
“我来了。”谢诏说。
“是兄长吗?”谢玉清双眼无神的问。
“是。”谢诏坐在床边,握住谢玉清试图移动的手,“是我,谢诏。”
“眼睛已经看不清了。”谢玉清似乎攒了些力气,说话顺畅了一点,“兄长,我知道是你。”
“你送信给我,我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