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不芜淡着脸色听了半晌,“我还有一问,你若据实相告,我就带你母子二人出境。”
柔和的月光下,台厌侬的面庞比月光还要皎洁,他的笑容更甚,显得鬼气森森。
“仙长但说无妨。”
长睫在丛不芜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她问得很是和缓:“你是如何入境的?”
“这个我倒是记忆犹新,毕竟是我害了母亲。”台厌侬叹口气,才艰难道,“外祖母突发恶疾,我与母亲带好盘缠赶路回乡,岂料路上遭遇劫匪,钱财被劫一空,恰好行到此城,我们母子二人被好心的店主雇佣,替他贩卖了七日鲜花。攒够盘缠后,我前去辞行,启程前夜店主设宴为我饯行,可我却一时贪杯,醉酒迷了路,倒在一座荒园的大槐树下,母亲提灯前来寻我,再睁开眼,我们便在蓬莱境内的古槐树下了。再后来,境主邀我二人暂住,当日夜间就剥了我的皮。”
如此可怜可叹的悲惨经历,台厌侬却说得平铺直叙,故作轻松,加上那张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的脸,更是让人心软。
饶是起初语气生硬的桓散之,对他也不再厉色。
南纪楚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你送假的罗红石回来,又有意让我们听到那首童谣,是在提醒我们,此处并不安全?”
台厌侬笑而不语。
观察着他的神色,南纪楚狐疑道:“兔子花灯的那首童谣会让人术法尽失,你知不知道?”
台厌侬像是觉得好笑,“可那首童谣,用的的罗夫人的声音,与我无关。”
他看着南纪楚,又说道:“不过此事早有先例,在境主的操纵下,小蓬莱不仅回关闭镜眼,还会压制仙术道法。因而境内惨死的仙师道士,也不在少数。”
南纪楚听得愤懑不已,转而又悔恨交加,果然人不可貌相,他差点错怪好人。
台厌侬看了看周围被纸扎童子摧残得不成样的墙壁,卖了他们一个人情:“这里是住不了人了,诸位若不见弃,不妨去台某家中凑合一晚吧?”
丛不芜从善如流:“那就叨扰了。”
南纪楚却面露难色,“可我这一众家仆,台兄,这……能容下么?”
台厌侬却道:“蓬莱境中人少房多,我家只有我与母亲,诸位挤一挤,还是能容下的。”
“我有办法。”
丛不芜的视线一一扫过才恢复人身的一众家仆,南纪楚满腹疑惑时,他们忽然挤眉弄眼,四肢绷紧,身体不断缩小,直到些微淡蓝色的灵光闪过,地上就多了一群叽叽喳喳的拇指小人儿。
丛不芜将他们一个个捡起来,扯开南纪楚腰间的纸扎布袋,将里面不中用的废纸法器掏出来,又干脆利落地将小人儿一个个丢了进去。
在南纪楚的目瞪口呆中,丛不芜拍拍他的肩,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样:“他们可都是你的人,你可要带好了。”
“那你快些给我变回来吧。”南纪楚抓住时机顺杆往上爬,努力睁圆了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纸做的身体怕水又怕火,看起孩子来到底不方便。”
他嘴里说着,手上还把一个扒在纸袋边探头探脑的仆从摁了回去。
“再说吧。”
丛不芜满面倦色,像是累了。
南纪楚还要再接再厉软磨硬泡,却冷不丁听见丛不芜对他道:“你活着,他们就活着。你死了,他们一定出不去。”
他脚步一停,看向身旁的桓竟霜,得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这句话只有他听到了,丛不芜说给他听的。
那些鬼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事情还没完?
思及此处,南纪楚的纸扎脸,顿时沧桑了不少。
台厌侬与丛不芜并肩而行,垂落在身后的发辫像是一条尾巴。
南纪楚看着拖在地上的两道细长黑影,捂住腰间的纸扎布袋,一时间心乱如麻。
门弗隐一去无影踪,丛不芜似乎并不打算等他。
灵房的墙壁褪去了鲜艳色彩,变得灰白,好似被火舌舔舐过的祭品。
院落正中的摇钱树变成白色的灵幡,门外的两匹白马不知被谁砍去了头颅。
桂花香气萦绕在身边,丛不芜闲谈似的开口:“我记得你鬓边原是槐花,怎么回了一趟家,就变成桂花了?”
台厌侬不疾不徐道:“槐字,从木生鬼,我本意是提醒你们小心有鬼,现在鬼都被你杀了,我何必多此一举?”
他停了一停,又偏过头问道:“桂花不香么?”
“香。”丛不芜盯着他,“可你赶过来时又没亲眼所见,怎么知道鬼是被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