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诡诈的纸扎童子,变成了一堆点墨绘彩的废纸。
桃红的脸儿肉眼可见地更加鲜艳,月亮终于探出云边。
南纪楚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对丛不芜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抱拳开口道:“仙长,既然事情已了,能否为我等恢复肉身?”
丛不芜:“事情已了?”
不待南纪楚接话,她就又道:“伸手。”
南纪楚乖觉地伸出一只手。
丛不芜丛袖中掏出一根长长的柳条,南纪楚蓦然收手,“变回人身,还要打掌心吗?”
“对”,丛不芜将他与一众纸扎仆从看了一遍,“谁先来。”
南纪楚自觉垫后,眼见仆从个个恢复肉身,他才将纸扎的掌心打开,远处竟缓缓走来了一个人。
白衣长辫,桂花簪鬓,芬芳馥郁,香气扑鼻。
正合了罗欢宜那句“香喷喷”。
台厌侬似乎很爱笑,“诸位没事吧?”
见他言笑晏晏,丛不芜收起柳条,仿佛没看到南纪楚迫切焦急的神情。
“你也见鬼了吗?”
台厌侬一愣,微微抬起脸,笑看着丛不芜,回答道:“没有。我出来找我母亲。”
误入蓬莱小蓬莱蚂蚁抬轿,丛不芜绝义……
“还是个孝子。”
丛不芜的话并无歧义,听起来像是真的在夸台厌侬。
“找人怎么找到这里来?”
常言道“来者不善”,桓散之将台厌侬上瞧下瞧,好一番打量,现在她看谁都像是纸扎童子的化身。
“你不好奇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台厌侬瞥了一眼地上的废纸童子,满不在乎道:“没什么值得好奇的。我听到这里有异乎寻常的动静,就进来了。”
桓散之往丛不芜身边移了一移,觉得这人诡异得很,“你看看这里,一座青砖垒的房子,变成了烧给死人的灵房。你还敢一个人赤手空拳地闯进来,就不觉得害怕?”
台厌侬摇摇头,倒是语出惊人:“我又不是没见过,怕它作甚?前几任的蓬莱境主与罗伯伯一样,都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黑夜变成厉鬼,伙同纸扎童子,将境中的活人全部剥了皮。”
南纪楚听到“剥皮”二字,腹中不禁翻涌,生出一阵后怕,“那你是人还是鬼?”
台厌侬低头看看自己惨白的皮肤,笑说:“我当然是鬼。”
他略作沉吟,低低道:“只是我死得时间太长了,已经记不清是死在哪任境主手里的了。”
生死大事被他一言带过,南纪楚却忍不住搓了搓纸糊的胳膊。
说了这么多,台厌侬才道明来意。
“小蓬莱内本就没有活人,那些被引诱入境的活人也活不过一天。自身死之后,我与母亲一直留在境中,人不人鬼不鬼,我知道诸位仙长神通广大,既然已经将为非作歹的鬼怪除去,请在出境时将我与母亲也一并带出吧。”
台厌侬身上并无鬼气,桓竟霜想起门弗隐说的话,便强打起精神问他:“鬼披上人皮可以遮掩鬼气,就算你曾经害人性命,在蓬莱境内我们也看不出来。你身上的皮,是打哪儿来的?”
“这是我自己的皮。”
台厌侬摸摸自己的手腕,笑盈盈地回答她。
众人半信半疑。
台厌侬又说:“他们费尽心机害了我的性命,却瞧不上我的皮。”
桓竟霜一看台厌侬通体与众不同的气质,再联想到罗欢宜话里话外的嫌弃,台厌侬被嫌弃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
台厌侬自顾自地继续说:“那些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男人,觉得我身上有脂粉气。天地可鉴,我只是长得像我母亲,继承了她的天生丽质而已。”
桓散之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漏洞:“你因此躲过一劫,那你母亲呢?”
“我是个裁缝,还是个手艺不错的裁缝。我会缝制人衣,自然就会裁制人皮。”被她咄咄逼问,台厌侬倒也不生气,好脾气道:“我的母亲年纪大了,年老色衰,皮肤松弛,用我精湛的手艺换母亲那人皮,他们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所以,我母亲的皮,也是自己的。”
台厌侬将姿态放得很低,正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桂花香气环绕下,他的话有几分蛊惑人心,众人面色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地卸下了对他的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