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再晚都有人在里面做东西,偶尔睡不着时她也会去。
到她这辈是第三代,已现颓败之相。
忽然,里面漆黑传出叹息声。
轻飘飘的,似阵风就能掩盖过去。
金九顿了顿,思索一番后提着灯笼走过去。
似是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过来,里面的人惊讶望来,看到是她后又转开目光,起身准备离开。
"大伯,我这个月月底就能交出金器。届时要是我赢了,你会把寻金术交给我吧?"
她惯常会开门见山,从小就是。
家主习以为常,拎着鬼工球佝偻着背不回答。
金九挑眉:"你不回答我当你默认了。"
"还没出结果,你就认定金家寻金术是你的了?"家主转过身来,常年呆在金工房的脸上皮肉松松垮垮地往下坠,一双眼睛浅而浑浊,似被淤泥污染的河水。
金九放下灯笼,行了个礼,行的却是宫中的礼。
她直起身:"是,我去金铺看金鳞做的风箱了。大伯,家中是负担不起子辈远行的钱了吗?那种东西做出来,您真觉得好?"
"能卖钱就行,什么好不好。金铺你也夺过去了,没看到账本?"
看到树下堆叠的石模,家主走过去,拂去上方尘泥坐下。
"看到了,不仅看到了,还得谢谢您把铺子给我。"
没有家主发话,家中长辈早在她进门时就闹起来,哪会只是过来阴阳两句找不痛快。
"金家前些年借你名气打响招牌,铺子是欠你的。没什么事就快走吧。"
金九固执道:"您还没说寻金术给不给我。"
"东西做出来了吗就在这瞎闹腾。"他拿出粗烟斗,边塞烟粉压实边道,"小小年纪不稳重,总要拿出实绩才好说话。"
"您等着,月底就能做出。"
家主见她要走,沉声喊住:"站住。还没说完。"
金九疑惑,回身看他。
他掏出火镰将烟斗面上火绒点燃,吸食一口后绵延白雾从他口鼻处喷出,将他面容遮盖在雾气后,神情变得模糊不清。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的评断与金鳞一样?还有,你若想将寻金术上交帝君,我没意见,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你总该想着,给金家留下下一条活路。"
他是怎么知道的?
既然已经知晓,评断不一样……
金九怔怔盯着桌面用炭条画出的稿子。
那是她昨日画的轮扇,本想再重复一次之前的金玉蝉,做出个让金鳞望尘莫及的……
现下看,绝对不能。
如果不能,她该怎么办?
浇筑的金模要改吗?
改的话,怎么改?改成什么?
既能压住金鳞,又能给金家留下活路。
她魂不守舍到了赵朔玉住处,侍从已经退下,到外院巡视。
还未靠近已经闻到屋子里残余的皂胰香气。
开门后,那股香混着苦药味让人不自觉去寻找气息散发出的方寸之地。
外面月色撒入,悄无声息触摸木屐上的锦缎。
着米白中衣的人蜷缩在床榻内侧,朱红绣银线锦被盖在他身上,如盖了层红羽。
金九放轻脚步走进去,摸着榻边坐下,扭身去看他神色,低声问:“阿玉,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