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为他活到了现在,见到了姜姮。
姜姮如实相告,又补充道,“‘勾结狄人’和‘谋逆’二事,或许是莫须有,但拔出萝卜带出泥,你们殷氏一族做的脏事可不少。”
“至少,长安城的百姓,无一为你们哀悼,反而是一片叫好之声。”
她没有添油加醋,同时手不停,继续开着锁。
当锁落下,铁门打开后,她诧异发现,殷凌久未出声,竟只是安安静静看她动作了许久。
像是在日日夜夜的苦闷中,早已默认了全族被灭的噩耗,再听见时,也没了满腔的悲痛,供他痛哭流涕,做疯癫妆。
姜姮故作轻松,喊着他:“你无需恨我,下旨诛你全族的,是皇帝,建言献策的,另有他人。同你一样,本宫也是无辜的。”
殷凌抬起眼:“为何救我?”
姜姮勾着嘴角,笑意却是若有若无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你差点做了夫妻,救你一命,是我有情有义。”
信姜姮有情有义,不如看六月飞雪。
殷凌不信这种鬼话,可他……的确不在意殷氏一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中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殷凌还是家中二公子时,便见过族中不少的腌臜事。
族老为了侵占寡妇的土地,将人逼死;小辈接着殷氏的名声,耀武扬威;就连他的父母,向来偏爱兄长,为了兄长的世子之位,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如果论法,他们早该死千遍万遍。
只是论情,殷凌才割舍不下。
殷凌看了姜姮一眼。
他本以为……他能改变一切,不至于让殷氏一族,走到覆水难收的一日。
殷凌走出了铁门,跟在姜姮身后,一道往外走。
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语,似乎毫不在意,自己会被带到何处。
多言疑心的,是姜姮。
她笑了笑,还在说,“你当真不记恨吗?死的人中,可是有你的父母兄弟的。”
殷凌太冷漠了一些,哪怕被不见天日的,关了这许久的日子,也不至于完全将他的脾性改去。
殷凌垂下眼:“若我说一声‘嫉恨’,你就该杀了我吧?”
姜姮手心,躺着一道小小的银光,正是匕首。
这匕首,不过拇指大小,能缩回手镯中,很精巧一枚,却足以杀人于无形中。
“是宫中人新献上来的小玩意,挺精巧的吧?”姜姮若无其事地笑着,说着,她将这匕首略略举高了一些,在殷凌眼前挥了挥,又演示般,将其扣回镯中。
“挺精巧的。”殷凌瞥了几眼,附和一句。
姜姮又笑了笑,继续试探:“所以,你真不怨怪?”
殷凌淡淡道:“不至于怨怪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在朝中,再不可见殷氏一族的影子,可细细论过去,又有哪家哪户,与其从未有
过往来呢?
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知殷凌的死讯,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落魄。
姜姮需要一个人,一个能在朝廷中,为她做事,又不会屈服于帝王威严之下的人。
思来想去一圈,殷凌成了不二之选。
她是有几分利用心思在的,可也不愿意放虎归山。
直到十几日前,杀了殷凌以绝后患的念头,也还在姜姮心头徘徊。
叫她改了这念头的,是因一件事,或说一个人。
殷凌那位表妹没有死,她得知了殷氏一族的事,兜兜转转,找到了连珠,并将知道的事,完完全全告知了她。
据说,是梨花带雨,好不可怜。